要说含香在性格上的优点,就是格外能够开解自己,不管遇到多烦心的事,总是会想个办法替自己疏解。在云之公主这件事情上,她想的办法就是将云之公主做的衣服用剪子绞了。而她在行动上的优点就是,无论想到什么,都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去实现。因此她的身体一旦好起来,就主动去四平殿殿里报到。
四平殿她去过许多次,无非也只进过关着木炎清的那个小院,白砚的寝室在哪里她真的不晓得。自从她得病,流苏紫便只陪着她,木炎清甚是无聊,等到见她们两人重回来看他,自当喜上眉梢,拽着两人的手就不让走。含香在木炎清屋里坐了一会儿,寻了个借口便离开,顺着长廊向内殿摸去。
四平殿并不是很大,可一路过去尽是花园游廊,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都能绕来绕去做得和迷宫似的。她这一路又要认路,又要躲避沿途的仆役妖兵,甚是艰难。好容易到达后殿,见一片碧水中凌空盖了座厢房,在水雾中显得仙气十足。
含香叉着腰在水边欣赏了一会,觉得碎玉牙这个妖吧,在管学员方面可能不行,但是在风雅之事上倒是有一手。其实她读书少,平时最多就写几个字,也不大明白风雅的真正意思,可她一向以自己的想法为标准,她既然觉得这水上厢房风雅,那定是风雅了。
看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忽然一阵风吹来,隐隐听到湖面飘来几声低泣,听着似声音的主人受到极大的痛苦,偏偏这痛苦中还带着几分喜悦。她甚是好奇,左右一看无人,脚尖一点便向那厢房飞去。
那厢房门窗紧闭,房门上糊了窗纸,她小心翼翼的蹲在窗边。用指尖将那窗纸挑开一点。说起这偷墙角的事,她在钱家并没有少做过,只是心态大不相同,那时候是为了活命。现下则是单纯的好奇。她许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便看到厢房内的一张大床,那床上挂着紫色的纱帐,沉沉叠叠,似梦似幻。床前点着香炉,不知点的是个什么香,她只闻了一点点,就觉得头晕眼花,脑子也有些迷糊。
回头再看那大床。只觉得床上甚是凌乱,一条丝被从床上掉下一半,而另一半被子上半卧着白砚,一头银发泻下,在香炉升起的青烟中闪着微光。只穿了件贴身里衣,衣襟松散,脸上慵懒的摸样甚是好看。含香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砚,也不知怎的脑瓜子似一滩烂泥,头皮发麻,竟有股不顾一切要扑上去的冲动,正准备推开窗跃进去。听见地上传来呻/吟声。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想起自己是在偷墙角,那双伸出推窗的手立马缩了回来,她揉了揉鼻子,觉得这飘来的香气有些刺鼻。集中精神向地上看去,见地上躺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那美人散着一头长发,双目含水,脸色微红,趴在地上低低喘息。
似白砚这样的成年妖怪,屋里不时冒出来一两个美人儿也不奇怪。特别是这位传闻要嫁给他的云之公主。本来云之公主说要嫁给白砚的事情,她还是将信将疑的,可现下看到二人同处一室,还是这个样子,她顿时全信了。
她幼时在雪花镇时,听说书的讲过不少私定终身的故事,说那些姻缘不得家人同意的公子小姐趁夜私奔,或在林中,或在破庙中托付终身。
那时她小,听了这样的故事还觉得这些小姐们甚是高洁,为了感情就能够随着什么都没有的公子跑了,当时还暗地里希望有哪位公子爷看上她,带她离开雪花镇那个鬼地方。
因此此时见云之公主和白砚这个样子,除了心痛之外还有些敬佩云之公主,还未成婚就敢和心仪的人做出这种事情,就只凭这份不顾前不顾后的勇猛,也担得起女中豪杰四字!
她的心中一阵苦似一阵,似被针扎着疼,觉得一腔热血涌上眼中,化为白蒙蒙的水光。可这从屋里飘出的香气让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全身发热,唯独一丝清明却对自己说,先前只想绞了云之公主做得里衣真的太小家子气了,还是想办法将云之公主这个人用剪子绞了才是正经。
她虽没杀过人,却看过白砚杀过人,而且一杀就是一堆,觉得不过一瞬之间的事,做起来也不太困难。可是云之公主是白砚喜欢的人,她若真的将云之公主绞了,白砚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恨自己。想到此处,甚是黯然。云之公主要做妖后,要她不要挡在云之公主和白砚中间,之前听这话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起,却是最正确不过。自己硬要插在他们中间,也不想想他们中间有没有空余的位置。
水汽浸满双眼,室内的一切也模模糊糊,隐约见白砚从床上站起,向云之公主走去。她连忙起身不敢再看,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看下去也不会有所不同。
这厢房是建在水上,适才她是用羽毛发饰飞过来的,现下她被那香气弄得迷迷糊糊,身体一阵热似一阵,还有随时就要散失意识的前兆,体内的灵气无论如何都激发不出来。她站在水边,见水里显现出一个红衣美人的倒影,墨色长发似飞瀑垂下,额上的桃花艳丽的要滴出水来,红唇轻启,双目含情。可偏偏是这样子漂亮的一个人,却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的心。
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很喜欢白砚的,很喜欢很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才这么伤心。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连自己也不晓得,只是一回过神,他就已经在她的心里。她蹲在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右边的蓝眼是他所赐,她借着他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也借着他的眼睛看清他对她的感情。她想,干脆一刀两断为好,免得哪日激动起来真的将云之公主宰了。如果他不喜欢她,她自然不愿意承他的情,这只眼睛也留不得,还是抽空问问穗恭卿,有没有地方寻一只别人不要的眼睛来,她好将白砚的眼睛剖下来还给他。
虽然伤心,却还是觉得身上热气腾腾,忍不住将领口扒开,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水面的风吹过,觉得冰冰凉凉,甚是舒服。她试着催动灵气,只觉得体内灼热,灵力不畅,勉强将几丝灵气集中到脚上,点着水面跃到岸上。
她的头越来越沉,思来想去那厢房中燃烧的香有些问题,许是只有妖怪才能闻的,她一介凡人闻了这个香,身体不适也是有。她现在这个样子,若被人看见,稍一探查就会被人知道她偷墙角的事,她在感情上伤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了面子。走过一间寝殿,见殿门大开,也无人看守,连忙溜进去,关好门一头栽在床上。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房,也不知道是谁的床,可只要能躲过一时也好。床甚是柔软,枕头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冷香,她将脸埋在枕上,忍着浑身的炽热,晕乎乎的失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灼热褪去,抬眼一看,穗恭卿正轻抚她的额头,鼻中传来清凉之气,只听穗恭卿皱眉道:“别的事物不会,闯祸倒是一流的,无端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的嘴扁了扁,掉出两颗眼泪,咽泣道:“师父。”
她从未叫过穗恭卿师父,此时伤心之时叫出来,更觉得无限委屈。穗恭卿摊开折扇,替她扇风,边扇边道:“有时觉得你挺傻,你却挺聪明,有时觉得你聪明,你却挺傻。”顿了顿道,“年轻人为情伤个心本也没什么,只是这伤心也得伤到实处上,为本不需要伤心的事伤心,那才是真傻。”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低声道:“我没有伤心,只是有一点点难过。我原以为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可今日才知,他的心里全然没有我,倒是我自作多情,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圈套。”
穗恭卿扇扇子的手一停,摸了摸额头,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儿麻烦。半天前殿下传他,说含香中了鸳鸯香,这个鸳鸯香嘛,顾名思义就是闻了能让人做鸳鸯的香。他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这小丫头正整个儿趴在殿下的身上使劲扒殿下的衣服呢,怎么一醒过来就一副伤心的摸样,累烦他老人家多安慰了她两句,却又说出一堆不着边际的话。
鸳鸯香这个东西,打哪儿都是个好东西。咳咳,可是看到殿下发冷的面孔,好东西就变成了不好不坏的东西。虽不知这个徒儿从何处闻了这个香,以殿下对她的情意,觉得殿下没有立时将她办了,而且还有闲暇传他来,真心觉得殿下的定力非常人可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此大智慧也!
殿下既没有对他说含香是从哪里闻的这个香,他也没那个胆子去问。可这丫头说什么心里没有她这样的话,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穗恭卿有点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