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剑听后也是百感交集,如果一个人能抬起头做人,谁又愿意低着头不当人呢,以前那个江湖人人都抬起头,人多就又底气,现在这个江湖,人人都在低头,低头的人多了,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这么说来,也不怪马苗会屈服于权贵,自己没有能耐,又受制于人,只能任人拿捏了。
公孙剑没来由有些感慨,“这天下间所有的不公平,都是当事人能力不足造成的。”
马苗重重点了点头,“所以于叔叔这么教训我,教训的对也不对,小侄诚心接受,但是于叔叔觉得失望的话,小侄就有苦说不出了。”
于有俊微微点头,“可能是我真的老了,不太明白现在的江湖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况,但是我还是坚持那个想法,如果一个人坚定内心想抬起头,任何人都按不下去,反之一个人想要永远低着头,任谁也撑不起来,堕落总比坚持来的舒服。”
听完这一席话的马苗,原本那黯淡无神的眸子又绽放出些许精光,他那好像一直都抬不起的眼皮也睁开来,“于叔叔,小侄受教了。”
马苗自从孤家寡人之后,事事看别人喜好来做事,生怕做错了什么大祸临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或许今天于有俊这一席话,能够改变他,做一个“昂首挺胸”的人。
马苗的嘴角终于又露出笑容,“不管怎么说,柳府都得罪了,那就随他去吧,我也受够这些鸟气了,反正今日你们二人来不来,我店铺会被收走,就扔给柳府便是,男儿郎困居于一隅之地,如同井底之蛙见识短浅,今日之后,我也要去外面走走了。”
公孙剑一拍额头,“马兄弟,你能看开最好,但是我不妨跟你说实话,这个店铺,天王老子来了也收不走,我说的……不是,于老爷说的!”
马苗皱了皱眉,他看向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现在还说囫囵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料他的于叔叔点了点头,“公孙所言极是,马苗,你也莫要太过于担心,铺子没人能收走,你以后是想继续在这里做冷豆腐,还是想出门游历,全凭你自己决定。”
“这……于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苗可以说公孙剑吹牛,可他是万万不敢说于有俊也在说大话,一个年轻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是正常的,但是于有俊已经很成熟了,不会那么小孩子心性。
于有俊朗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公孙剑在旁边充当了解说官,“好了,我们也不装了,跟你摊牌了,你的于叔叔是中州……啊不对,是北疆道经略使!”
“……”
马苗无言,只是摸着脑袋看着于有俊,“真的假的?”
“马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像是在骗人吗?经略使令牌让柳绵带回去给他主子看了,你要是不信,明天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柳府看看是真是假!”
马苗咽了口唾沫,他的确有些不敢置信,在他的印象中,于有俊不过是一个性情豪爽江湖侠客,虽说时隔多年再次见面,他的性格不复当年那般豪迈,但人到中年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就这么一个侠客,你冷不丁跟我说他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大周为数不多的二品官员之一,统领一道军政大事的主心骨,而且还是新添的职位之一,这问题问谁谁都不敢相信。
于有俊点了点头,“明日你与我一起去柳府,正好把这件事好好说道说道,咱们把银子还了,再让柳二少给你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公孙剑附和道:“然后再让柳绵给你磕几个响头,八抬大轿给你送回来,以后你就是整个北城最厉害的人物,他要是不从,我给你调三千人过来涨涨威风!”
于有俊一脚踹在公孙剑的屁股上,“臭小子,还讲不讲理了!马苗,别听他的,明天一切按我说的来。”
公孙剑揉了揉屁股,心中暗暗腹诽,是你先不讲理的,我这都是跟于将军你学的啊……
马苗挠了挠脑袋,这就是在家遇贵人的感觉吗……
“哗啦!”
柳大石一脚踹倒造价不菲的精美玉桌,上面价值几百两银子的茶器摔的粉碎,桌子外面镶上去的美玉也寸寸龟裂,若是有普通百姓拿上一块去典当了,都足够一家三四口人几年不愁吃喝了。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柳大石一巴掌扇在架着拐杖的柳绵脸上,怒气冲冲的骂道:“就是收个小店铺而已!一个小店铺!这个小店铺在我的酒楼中,就是一个放置大门的地方!你这样都办不好!”
柳大石越说越气,一脚踹在柳绵的腿上,后者强稳住身体,咬着牙忍着痛不敢出声。
“九十八两银子!就九十八两银子,后来我给你的一千两是让你花的吗!你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
柳绵低着头不敢说话,这次事情是这辈子办的最差的一件事,受罚受打是应该的,但是他也非常憋屈,那人是个高手不说,而且还是一个大人物,他怎么敢惹得起,最难过的就是他这种境地,夹在中间,两头讨不到好处,在那边被断了一只脚之后,回到这里还要继续挨打。
柳大石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轻声笑道:“四十多人,四十匹马,一个还没咱们家门房大的店铺都拿不下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柳绵低声说道:“对方有个人太厉害了,只是一招就把我们打的人仰马翻……”
“你当本少爷是三岁小孩!”
柳大石猛然又是一脚踹在柳绵的腹部,这一次直接将后者踹退老远,一块令牌掉落在地。
“这是什么,捡起来给我看看。”
柳绵拄着拐杖拿起令牌挣扎着起身说道:“忘了回报少爷,那人好像是一个高官,这个令牌和尚书大人的一模一样……”
柳大石拿过令牌仔细端详起来,他脸色平淡,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
柳大石突然笑了,紧接着是狂笑,整个房屋乃至整个小院子都是他的笑声,他边笑边说道:“你是说,一个经略使,在北城门口的一个小店铺里,吃豆腐?经略使吃五文钱一碗的豆腐?真的,如果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那些高官大臣们吃的豆腐,都是在青楼中成千上万两银子的那种,原来那些牛气哄哄的大人物们,也喜欢吃五文钱的豆腐。”
这个柳家二少爷好像听到了平生最好笑的笑话,笑的十分开心,“说真的,柳绵,你是从哪里弄得这个令牌,真的和我爷爷的那个很像,你真是为了圆谎,说了一个又一个看似合情但是一点都不合理的借口,什么一挥袖打退四十多人,什么经略使去吃豆腐,你是把我当傻子了不成?”
柳绵一听这还得了,万一这柳二少真的认为自己在骗他,那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急忙喊道:“属下所说句句属实!那人还说明日要登门拜访,属下如有半点假话,属下愿意自己剁自己喂给少爷的宠物!”
柳大石一只眼眯起,一只眼圆瞪,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柳绵,“本来我还真有打算把你剁碎了喂狗,但是现在本少爷改变主意了,我不关心那个人是不是经略使,也不想着那间小铺子了,让你多活一天,本少爷就想看看,一个人是如何把自己喂狗的。”
柳绵脸色十分难看。
柳大石探出身子,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笑面可掬的模样,“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的事你知道的不少,你也为我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前你也有办事不太利索的时候,不过好歹也算是办成了,但是你可知道这次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柳绵轻轻摇头,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少爷的话,属下不知。”
柳大石用手掌在柳绵的脸上轻轻拍打,“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你哪怕是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要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让我很反感。”
柳绵对这个侮辱至极的动作没有太多感觉,改口说道:“应该是这次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将这件小事漂亮的拿下,让少爷蒙羞了。”
“不不不,这不是小事,反而是件大事。”
柳大石摆着手说道:“这件事看起来无非就是拿下一间小小的铺子罢了,其实这件事很大很大。”
柳大石说着做了个夸张的手势继续道:“我那大哥柳大山,二十年来一直压我一头,不管是在国子监还是为官,我的事你知道的,在国子监我被勒令退学,入仕为官亦是在黄门侍郎的门下,却被蒋申那狗东西的说我不知上进,给我打了回来,让我在整个大中小黄门郎面前丢足了脸面,现在蒋申被满门抄斩,本少爷心里舒坦。”
“蒋申罪有应得,没有留下少爷是他的损失。”
柳大石呵呵笑了一声,“这话我爱听,但是最让我生气的,还是你没办成这件小事,你可知这背后牵扯多少东西,我爷爷那老不死的已经准备让我大哥接下衣钵了。”
柳绵猛然抬头,他眼睛瞪得硕大,嘴唇略微颤抖,他明白如果柳长水让柳大山继承家业的话,那么柳大石可能这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了。
“所以我要干几件漂亮的事,我从户部尚书黄泽茂那里买了个六品小官,如果我能将老京城,也就是北城给逐渐发展起来,未尝不可升官,到时候凭着与户部尚书的关系,捞个四品官职,还是很轻松的,我要是先我大哥一步,坐到了高官的位置,那我爷爷未尝不可改变想法。”
柳大石继续道:“我这发展北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建造一个不输天下第一楼的大酒楼,带动北城。可惜了,你没有拿下那个铺子,让我的计划又推迟了不少日子,这才是我最生气的地方。”
“属下该死!”
柳绵知道其中利害轻重,他急忙用仅剩的一条腿跪下认罪。
“罢了罢了,明天等那个人来登门拜访,我到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不过你说出去的话,可不能食言。”
柳绵咬着嘴唇,“属下明白!”
柳大石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撑着一条腿蛮辛苦的。”
柳大石独坐屋内,表情逐渐阴冷起来,柳府是一个大士族不错,但是柳府与其他人丁兴旺的士族相比较起来,家族力量小了许多,这就让柳府有了一套围绕自身的生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