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 除了最为繁华那一地段之外,其他依旧有不少地方在入夜之后就黑灯瞎火。
自大齐王朝建都汴京城后,越是靠近皇城的地段,越是寸土寸金,倒是远离皇城的地段,显得无人问津。
久而久之百姓们搬家的越来越多,导致了庙儿沟这一地段已经逐渐残破,莫说是本就寒冷的冬日夜里,便是白天都极少有人来。
原先的房屋不少已经摇摇欲坠,脆弱的几乎轻轻一推便能推倒,又因为无人打理而四处横生的杂草,使得这片区域在夜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鬼气森森的村庄。
今夜里这地方破天荒的来了两个人影,黑暗中鬼鬼祟祟。
“我说兄弟,找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找这种破地方,以咱们大哥的万贯家财,找个敞亮的地儿不是更加有面子?”
两道人影,一道瘦弱的人影在前,一道同样弯着腰在两岸长满杂草小道上艰难穿梭的人影在后。
这二人正是老鼠脸与王初一。
老鼠脸听到王初一这话深以为然道:“老弟,你这句话说的对也不对。”
王初一掏了掏耳朵凑上去好奇道:“给说说看?”
老鼠脸嘿嘿一笑,摸了摸嘴皮上的两撇胡子,以一个老大哥身份一般说道:“咱们大哥的确是万贯家财不假,莫说是找个敞亮的地儿,便是将京城各大酒家全部包起来吃个三天三夜又有何难?你瞧大哥出手就是千两银票,岂是在乎这些的人?可眼下这事儿,就偏偏还不能敞亮,就得找这种没人来的地方才安全,兄弟你不妨想想咱们要做的可是惊天大事,若是被人发现那还了得?”
王初一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又探着脑袋问道:“那能不能透露透露今天晚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瞅瞅看有没有我认识的,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上去打个招呼。”
王初一心下还是有些担忧会不会在这帮人中遇到了见过或者认识自己的人。
但老鼠脸洋洋洒洒报出一堆名号之后,并无王初一认识之人,都是一些京城道上的人物,料想也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去招惹官府的人,如此王初一总算勉强放下心来。
“这东西南北四大头领真有兄弟你说的那么厉害?”王初一在听完老鼠脸洋洋洒洒的一番点名之后,又听老鼠脸说了一番这些人的英雄事迹,露出一幅不信的模样。
老鼠脸没好气道:“就知道你不相信,当初我也不信,可真当我见过之后,嘿,对咱们的四大头领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说东头领,虽然是个大胖子,可力气贼大,上回东头的铁匠铺子给东头领打造一把兵器,不趁手,没有达到头领想要的斤两,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顶多不就是把人铁匠铺掀了?”王初一试探性的说道。
老鼠脸一脸不屑。
“嘁……掀了铁匠铺算什么,今天掀了明天又盖起来了,更何况这是在京城,能随随便便就掀人铺子?”
“那你他娘的倒是说说看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呗,老是吊人胃口算怎么回事。”王初一骂骂咧咧道。
老鼠脸一看这吊胃口也差不多吊到了时候,再吊下去,保不齐面前这位新加入的兄弟可就没那个耐性听了,纵使自己有耐性说。
“当时东头领提着那根在手中怎么看都不给力的狼牙棒,也不动怒,只是轻描淡写说‘这狼牙棒重量轻了些,如何能做到一棒下去将人砸个脑浆崩裂?莫不是卢铁匠你贪了我的银子?我付的银子可不止这点斤两。’当时咱们东头领就挺着一个大肚子,直接站在铁匠铺门口如此说道,以他彪悍体型,不必宣扬,铁匠铺门口便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都说手艺人吃的就是一个名声,若是名声坏了,那纵然是再好的手艺恐怕也就不吃香了,只会被人诟病,那卢铁匠一听这话还了得?若是被街坊邻居传成他缺斤少两,那岂非祖传的口碑斗砸自己手里面了?卢铁匠当即怒道‘这位大爷说话好生没有道理,你给的钱的确不少,可打造兵器本就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情,需要不断剔除杂质,如何能做到本来的斤两?’”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觉卢铁匠这话说的有理,不过咱们东头领可不管那么多,只道是我付给你了足够的银子,你给我足够斤两的兵器就行,若是做不出来,你只管说你没这个本事,我再找别人也行。”
“卢铁匠只当是咱们这位东头领有意找麻烦来了,要说这铁匠原本是个瘸子,祖上是在军营里出身的,会一身好武艺,流传到他这里,继承了也有五六成,姓卢的铁匠一听东头领这话,心知今日怕是专门针对他而来,故此也不多说,只是怒道‘客官,倘若再如此无理取闹,可莫怪小老儿得罪了。’”
“周围人一看这架势便知这是要打起来,纷纷让开,咱们头领不慌不忙,一直怀抱双臂,做出一副那什么什么的样子。”
说到这里,老鼠脸挠挠头。
“他娘的,一时半会儿怎么想不起来了呢?都怪上次偷听客人吃酒的时候没专心听。”
王初一乐呵道:“他强由他强?”
老鼠脸眼睛一亮。
“没错,就是这句,那卢铁匠也是在气头上,手持一把才刚刚烧透的铁棍,直挺挺朝咱们头领肚子上捅去,后来你猜怎么着?”
“穿了一个透心凉?”王初一好奇说到。
老鼠脸摇摇头,宛如看白痴一般看王初一。
“若真是透心凉,咱们待会儿见到的东头领是谁?难不成是鬼?”
“去你娘的。”
王初一没好气的在老鼠脸屁股上踹了一脚。
“赶紧说。”
偏偏老鼠脸也不生气。
纵然是在共谋大业的组织中,老鼠脸其实也不是受人待见,只是在遇到了王初一之后,才让他觉得有几分臭味相投,先是王初一的请酒,又是王初一在童大宝威胁下的不杀,最后王初一还极其大方的赠银票百两。
他老鼠脸纵然跟王初一吹嘘的将来如何如何,可事实上将来真如何他又哪里说得清?
干的是大事不假,可干了这大事,有没有命活着享福又是另外一回事。
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这么一个有趣的兄弟,他老鼠脸即便是被踹上一脚,也觉得心里舒坦。
老鼠脸嘿嘿一笑。
“那根通红的烧火棍非但没能将东头领穿个透心凉,甚至连东头领的肚皮都没弄伤,怎么样?厉害吧?”
老鼠脸特意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王初一。
“吹牛吧。”
王初一翻了一个大白眼。
实则却在心中琢磨,江湖上未必没有强横的练体功夫,这东头领估计多半是练了类似金钟罩一般的秘籍心法。
老鼠脸啧啧道:“就知道你不信,当时卢铁匠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但东头领可不给他忏悔的机会,眼下这可是卢铁匠先动手,即便官府找来,咱们这边也有理有据,后来卢铁匠愣是被咱们头领活生生打断仅剩的一条腿,从此可就成了真正的瘸子了,后来卢铁匠害怕咱们头领余怒未消,又赶紧让他的儿子将银子全部退还,甚至还送了一根祖传的狼牙棒,这事儿才算了结。”
“这么说来这卢铁匠也挺倒霉的。”
王初一深表同情。
老鼠脸则不以为然道:“别看眼下是在京城,想要在道上混,就得接受这弱肉强食的规矩,再者,你以为那卢铁匠就是个善良人啦?兄弟我实话告诉你,老子可是没少听人说卢铁匠的铺子经常缺斤少两,要么就是以次充好坑老百姓的钱,我呸,他有今天的下场就是报应,活该。”
王初一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咱们东头领也算是为民除害啦!”
“那关我个卵子事啊,我跟铁匠又不熟,一句话,这年头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谁还有心思操心别人?自求多福吧,而且这还只是东头领的事情,我再给你说说西……”
“打住,别说了。”
王初一不耐烦的摆摆手。
“再听你噼里啪啦下去,说不定诸位头领都等的不耐烦了。”
老鼠脸听到这里,纵然再意犹未尽,也不得不就此作罢。
而远处,漆黑的村落里,正有一栋老宅传来幽幽火光,以及伴随着什么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到了?”
“就是这里了。”
老鼠脸扒开道上疯长的灌木,用手挠了挠屁股,不知是不是被什么荆棘给刺痛了。
王初一瞧着在前面的老鼠脸每走一步就用手折断拦路的灌木,一脸沉思。
“待会儿见到了各位头领,不该说的话可别说,免得惹恼了各位头领,咱们大哥童大宝的性子固然是好,可几位头领可不一样,当初我就见到过一个新加入的家伙被怀疑是官兵的探子,被北头领一刀砍了脑袋当皮球踢,从始至终大哥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终至村落中,才到那栋老宅门口,还未推门,王初一便从老宅的破洞中瞧见这里面的牛鬼蛇神,竟高达四五十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