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和往常一样,看完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简单洗簌一下,准备上床休息了。老婆郑晓梅早早地上了床,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程思远心里明白,好久没和郑晓梅温存了,这个时候手机却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
程思远拿起手机一看,竟是省委政研室主管信息报送的处长秦晓川,赶紧接通了电话。就听秦晓川浑厚的男中音响了起来:“思远,我是晓川,这么晚还叨扰你,不好意思啊,弟妹正等着你上床那吧?”
程思远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郑晓梅,应声答道:“哪里哪里,都还没睡呐,晓川兄,好久不见啊。这么晚了,是不是有急事啊?”
“刚陪着宋书记和中央巡视组谈完话,”秦晓川在电话里一副无奈的口气,“这才得闲,给你打个电话,没啥着急的事,别担心。”
程思远松了一口气,心道,在省委工作没日没夜的,时间都是组织的,经常通宵达旦忙乎工作,秦晓川这个时候来电话也很正常。程思远在市委政研室主管《三松通讯》的时候,对上正是省委政研室信息处长秦晓川,两个人兴趣爱好差不多,都喜欢下围棋,程思远每到省城办事,都爱找他喝两杯,再找个茶楼杀几盘,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回来。秦晓川年龄稍大,没少给程思远指点官场迷津,在程思远心目中,秦晓川简直就是官场教父级的人物,最近又被省委宋副书记选为工作秘书,眼看着仕途又添新亮点。
程思远和秦晓川开着玩笑:“老兄还是夜夜不回家啊,各地都有丈母娘啊。”
“没那个机会了,”秦晓川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原来在省委政研室,还可以各地市跑一跑,玩一玩,现在寸步不离的跟着宋书记,哪有闲情逸致再扯别的啊?”
当初,秦晓川主编省委内部通讯,备受全省各地市的尊崇,经常被地市请到自己的地盘上,前呼后拥,美女如云的陪着玩乐,闹出了很多风流韵事,圈内的人都取笑他,说他各地都有丈母娘。
尽管秦晓川口口声声说忙,但话里话外无不流露出水涨船高的得意之情,这是大多数秘书的通病,别以为秘书们牢骚满腹,那种狐假虎威的优越感,才是他们表达的真正意图。
程思远客气的回应道:“老兄,最近能不能抽出时间,来松江县走走,咱们好久没在一起痛快的杀几盘了。”
“哈哈,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秦晓川在手机哈哈大笑,“我明天就要去看看你,你却先发出邀请了,哈哈哈。”
程思远此时也想见见秦晓川,借机打听打听市委书记高鹏的仕途走向,即将面临着换届,自己的政治前途倒无所谓,而心中放不下的还是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听说秦晓川明天就到,高兴的说道:“热烈欢迎秦大秘光临松江县指导工作,明天啥时候到。”
“还指导工作,我是有事相求啊,”秦晓川随意的说道,“明天起早往你们那里赶,我和你嫂子一起去,你把晓梅也带上,中午聚聚。”
程思远也没多问求他什么事,只是约好在松满楼见面,放下手机,就告诉郑晓梅明天中午一起和秦晓川吃个饭,别安排其他事情了。郑晓梅跟着程思远去过几次省城,和秦晓川也很熟,随口就答应了,然后招呼着程思远赶紧上床。
如果把男人比作一部车,那二十岁的男人好比新车出厂,马力强劲;三十岁时得心应手,车况不错;四十岁则要面临大修,各个零部件随时都可能报废。程思远曾和郑晓梅开玩笑地说,全世界男人最关心的话题前三名都是性能力,“尺寸、耐力、功能”,尤其是中年男人。话虽然有些夸张,但男人到中年后,性能力的确成为男人放不下的另一件大事。性是作为雄性最重要的象征,兼具繁衍后代的重任,更是男性权力、自信的来源,而男人偏偏一入中年,每况愈下,男人们再与自己年轻时的性能力或商家炒作的猛男想比,更加忧心忡忡,产生极大的紧张焦虑。从心理上而言,夫妻生活久了势必产生“审美疲劳”,男人觉得生活乏味,性趣全无也在情理之中。而现代人过快的生活节奏和过大的工作压力,让男女双方无暇顾及性生活质量,对中年男人来说尤其如此。一蹶不振或力不从心之下,一些男人方寸大乱。为了力挽狂澜,只要有助于性能力的提升,他们往往趋之若鹜,从找偏方、药酒到伟哥甚至于还极有争议的睪固酮药丸与药膏,无不视为强力**。程思远虽然身体还算过得去,但是全县大事小情闹得不可开交,让他无暇也无心再去想夫妻的那点事,不免也时常冷落了郑晓梅,今晚看郑晓梅激情四射,内心随之兴起。
第二天中午,程思远两口子早早来到松满楼,订好包房,就下楼在门口等着秦晓川。郑晓梅特意选了一套样式别致的职业套装,女人见女人,更注意穿着打扮,就怕被对方的气场给压了下去,嘴上都口是心非的夸赞着对方,其实心里暗下叫着劲。
等了不多会,一辆挂着松A牌照的别克车慢慢停到了门前,停好之后,满面笑容的秦晓川两口子下车就和程思远他们分别热情拥抱,这时候车里又下来位妙龄女子,程思远原以为是秦晓川的女儿,仔细一看也不像,没多问,就请他们三人上楼说话。
入席之后,秦晓川指着妙龄女子,才对程思远介绍道:“这是你嫂子的侄女李思涵,去年从三松大学毕业,学中文专业的,就业难啊。”
程思远被秦晓川一语点醒,知道这是求他给侄女安排工作呐,点点头,毋须多言。
郑晓梅对秦晓川的爱人不是很熟悉,也就见过几面而已,此刻她们俩却像从小长大的闺蜜,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无非都是些胖了瘦了、化妆品牌子好坏的话题。
李思涵只对她的工作安置感兴趣,静静的坐在那里,全神贯注的听着程思远和秦晓川的谈话,但是没有一句与她相关,不免有些失望,她不知道,官场上办事,点到即止,能办的事无需废话,办不了才客客气气。
老友见面,不用虚头巴脑的推杯换盏,能喝多少喝多少,绝不会偷奸耍滑,气氛也祥和。久居官场的人,对场面酒局深恶痛绝,而几个好友故朋坐在一起却倍感轻松,随意畅谈,无所顾忌。
“眼看着你们市委书记要动了,”秦晓川开口就破题,“你有什么打算啊,是不是提前动一动?”
程思远关心的是高鹏的走向,对自己何去何从,心中还没个谱,问道:“高书记下步是哪啊?”
“哈哈,我也只是听说啊,”秦晓川从不把话说死,官场上波诡云谲,谁也不敢保证哪条消息能板上钉钉,“高鹏是咱们省政界上的特例,上次换届就该提拔了,当时空不出合适的位置,据说高鹏已经申请直接退休,哪都不去了,省委暂时也没有明确态度。”
程思远原以为高鹏肯定要再上一步,至少也得去省人大或政协,任个副职,没想到他心性通达,不恋权柄,古往今来,除了范蠡和张良,激流勇退者能有几人,着实令人敬佩。
范蠡和张良是中国历史上两个非常著名的谋士。张良辅佐汉高祖刘邦推翻强秦,打败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成就了汉家四百年的基业;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后也是成就一代霸业。除此以外,他们两个还有一个被后人称道的共同点,那就是都在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选择了激流勇退。尽管古代中国的士人都比较信奉《老子》中那句“功成,身退,天之道”的话,但真正做到像范蠡、张良这样全身而退的似乎并不多。关于他们激流勇退的原因,史书中多有阐述,既有一种“功成,身退,天之道”的信念,也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顾虑。事实证明这种信念和顾虑是有道理的,并且在此后至今两千多年的中国历史中一再得到验证。惟其如此,范蠡、张良的全身而退也就越发显得“物以稀为贵”。
纵观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尽管“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一再重演,但飞蛾扑火的事情却从来不曾少过,秦相李斯和儿子共赴刑场的时候,李斯曾问儿子:“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人,有人为己,无论为什么,结果都差不多。是这些人都不如范蠡张良聪明吗?显然不能这样武断。要知道,中国的士人大都深谙历史,且不是现在一般的所谓历史学家所能比肩的。也就是说,对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他们都懂,最差的结果是什么也都明白。所以等到人头落地的那一天,只有人羡慕范蠡、张良的洒脱,但却少有人抱怨没有前车之鉴。
看着程思远沉思不语,秦晓川又开口说道:“最近不少高官纷纷落马,有些领导萌生退意,也情有可原啊。”
“高书记绝不是这个顾虑,”程思远不愿任何人对高鹏有所偏见,否认的话脱口而出,“这些年,我一直跟着高书记,对他的德行修为和党性觉悟都很了解,他只是不留恋官场而已,不可能因为全身而退才申请退休的。”
秦晓川嘿嘿一笑,未和程思远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辩论谁对谁错,又问道:“你的打算呐?还想再干一届啊。”
“哪能呐,”程思远笑着说道,“领导干部管理条例也不允许啊,还没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程思远心里只为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项目着急,关键要把握自己在松江县还剩多少时间,能不能在临走之前,把项目建个大概,很多地方主宰者执政缺乏连续性,换套人马就换思路,程思远目前最担心的就是项目烂尾,对自己的前途命运,并没上心,紧接着又问:“大致什么时间能动?”
“怎么也得第二批群众路线教育之后吧。”秦晓川随口应道。
第二批群众路线教育大致在九月份结束,也就是说还有半年的时间,必须加快脚步,在市委书记高鹏离职前,把中俄商贸交易城拿下来,否则,市委主要领导换了,这个项目是死是活还真说不好。
秦晓川又说道:“你们三松市,这次有个副市长到届了,你可以考虑一下。”
程思远笑笑,没言语。
秦晓川知道程思远活动能力有限,和省委领导接不上头,心中暗想,只有自己找个机会,替他跑跑了,再深说,对程思远也是赶鸭子上架,多言无益,口头上也没做出任何承诺。官场上有些事情,去做便可,不必说出来,到时候哪块云彩下的雨,谁心里都清楚。
李思涵看两个人都没谈到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就把自己的酒杯斟满啤酒,举杯说道:“两位长辈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敬程叔叔和姑父一杯酒,略表寸心。”
说罢,举杯就干了。
秦晓川这才想起今天来到松江县看望程思远的真实目的,赶紧举杯附和道:“哈哈哈,今天就是为了侄女而来,差点忘记了正事,喝酒喝酒。”
人事问题很敏感,程思远从不爱多管,自从来到松江县,托人挖门子的、领导打招呼的、直接上货送钱的数不胜数,无非都是找他给子女安置个岗位,解决就业难题,程思远能推就推,能躲就躲,但最怕上面一道圣旨,能办赶紧办,办不了创造条件也得办,类似于今天的这种场面,只有低头安排的份,容不得一推了之。
程思远笑着问李思涵:“想没想过,到哪个部门工作合适啊?”
李思涵回答得很干脆:“听程叔叔安排,我干啥都行,干一行爱一行,行行都能出状元。”
程思远和秦晓川哈哈一笑,点头称赞。
程思远又说道:“老兄,你也知道,现在国家公务员和事业编制人员都要逢进必考,目前只能安排个聘任制干部,工资待遇和正式事业编制一样,所差的就是没有编制。”
“我知道,”秦晓川酒意已浓,理解的说道,“我还能不知道这些政策吗,你只管安排吧,你办事,我绝对放心。”
程思远对李思涵嘱咐道:“安排工作的事要绝对保密,目前就业压力这么大,很多人都红着眼睛盯着呐,千万不要出去显摆啊,特别是不要以为亲属朋友很亲近,分享一下内心的喜悦之情,说出去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啊。”
“请两位长辈放心,”李思涵又倒满一杯酒,举着杯子,说道,“坚决执行程叔叔的嘱托。”
程思远看着李思涵很懂事,哈哈一笑,和秦晓川碰了一下杯,干了杯中的酒。
放下酒杯,程思远又问李思涵:“你的人事档案在哪?”
“应该转到了三松市人才中心托管。”李思涵想了想,回道。
程思远接着说:“明天上午你来找我,我让县人社局给你开个调档函,把档案先取过来,至于安排到哪,我先和人社局商量一下,还得和文县长通个气。”
说罢,又对秦晓川说道:“你也知道,县里人事掌握在县长手里,他不签字,谁给开工资啊,老兄别急啊,容我运作一番,定完我给你打电话。”
“理解,理解,”秦晓川对县里的路子不熟,但也知道县长管人事,随口应道,“全靠老弟了,思涵以后就是你的女儿了,我不多管了。”
秦晓川妻子拉着李思涵的手,放到了郑晓梅的手中,赶紧接话说道:“思涵,快叫干妈。”
李思涵稍作犹豫,甜甜地对着郑晓梅叫了声干妈。
程思远和秦晓川哈哈一笑,这事也就定下了。
“在单位,可别叫干爸爸啊,只能叫程书记。”秦晓川嘱咐李思涵。
李思涵清脆的应道:“我懂,我会公私分明的,在单位只叫官称。”
喝完最后一杯酒,秦晓川说道:“思远老弟,多余的话不说了,还是老朋友好使啊。你也知道,我给宋书记当秘书,时间紧得很,不能多留了,现在就往回返,欢迎你们夫妻来省城做客,到时候再摆棋杀几个回合。”
程思远深知秘书的不易,也没挽留,起身相送。
程思远看着秦晓川的车越走越远,回头对郑晓梅说道:“安排一个李思涵,不知道文淮山能跟着塞进多少人啊,党政机关越来越胖,啥时候能痛下决心,削肉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