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多,天还没亮,王洪山两口子扛着事先准备好的铁锹,拎着两只行李箱,悄悄来到了楼下草坪中那棵大树下,又四顾侦查,感觉确实无人,才开始轻轻的挖。
刚入冬的时候,王洪山就发现这棵大树下有个废弃的涵洞,上面被垃圾覆盖着,清理出来后,正好能放两只塑料整理箱,于是他把在棚改拆迁中收受的赃款分成两箱,趁着夜色偷偷地埋在了树下,并在塑料整理箱里撒上石灰,防虫防鼠还防潮,又去工艺美术社定做个“光缆设施禁止破坏”的指示牌,插在了上面。
两口子正在奋力挖着,突然听到脚步声,两口子赶紧停下动作,竖耳倾听,有个人走了过来,越来越近,王洪山这才看清了,是隔壁的吴老三。
吴老三是个二流子,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没事就偷个鸡摸个狗,打个小麻将,昨晚去麻将馆打了一夜的麻将,输个精光,快天亮了才回来,正好赶上王洪山两口子在树下挖钱。
吴老三也看见影影忽忽两个人在大树下挖着什么,就凑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要偷伐树木,那要是让他给抓住了,说不定还能受到奖励,输掉的钱就回来了。
走近一看,原来是王洪山两口子,就笑着问:“王哥王嫂,你们挖啥宝贝呐?”
王洪山的老婆一看是隔壁的吴老三,没好气的说:“挖骨灰盒呐。”
“我靠,骨灰盒怎么埋在这里了,”吴老三问道,“应该放在殡仪馆啊,埋在这里多不吉利啊。”
王洪山解释说:“我老父亲在老家去世之后,骨灰盒一直放在老家的殡仪馆,去年买了块墓地,入冬的时候才从老家送到这里,风水先生说最好清明下葬,没地方放,先埋到树下,这不快到清明了嘛,先挖出来寄存到墓地管理处去,省得临下葬的时候麻烦。”
“哦,这么回事啊,”吴老三接着说,“你们挖吧,用不用帮忙?”
“不用,不用,”王洪山赶紧说,“你回去休息吧,马上就完事了。”
看着吴老三进了单元门,王洪山两口子加快了动作,一个用锹挖,一个用手搂土。
吴老三进了单元门,一想,不对啊,一个骨灰盒,怎么有两个行李箱啊,这事蹊跷啊,越想也觉得不对劲,就返回去,再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洪山看吴老三又回来了,赶忙说:“不用帮忙,回去休息吧,我们两口子马上搞定。”
吴老三疑惑的问王洪山:“一个骨灰盒,怎么用两个行李箱装啊。”
王洪山的老婆说:“两个骨灰盒,哪是一个啊。”
吴老三哈哈一笑:“不对吧,昨天我还看见你婆婆在院子里溜达,啥时候没的啊。”
王洪山忙说:“不是我家老太太的,是我丈母娘的,准备一起下葬。”
吴老三一听就乐了,说:“你家真有意思,把老公公和丈母娘埋在了一起,不犯说道吗?”
王洪山的老婆骂道:“滚一边去,我们愿意。”
吴老三也没生气,摇头晃脑的,边说边往回走:“他家真好玩,这两个人埋到一起也不对啊,将来夫妻双方的父母都过世了,合坟之后,不得打起来啊。”
又想王洪山两口子神神秘秘,紧张兮兮的,说不定埋得是金银财宝呐,不行,我得偷偷看着,到底他们埋得是啥,别想糊弄我。
吴老三假装进了单元门,特意使劲关上门,然后轻轻把门打开,溜了出来,躲在墙边,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洪山两口子。
王洪山加快动作,使出全身的力气,连挖带刨。他老婆小声对王洪山说:“刚才好险啊,被这个二流子看见了,那还得了啊。”
“可不是咋地,被吴老三发现了,”王洪山也有点后怕的说,“这事就等于公布于众,满城风雨了。”
吴老三听到王洪山两口子这么说,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们绝不是挖骨灰盒,肯定是金银财宝,等挖出来,我就冲上去,分点好东西,哈哈,真是意外收获啊,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啊,这等好事让我赶上了,感谢祖宗积德啊。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王洪山两口子也已经挖开了上面的积土,费力的把两个塑料整理箱从里面抬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人民币丝毫未损,石灰都结成硬块。王洪山对老婆说:“赶紧往行李箱里装,天都亮了,别再有人过来,看见就麻烦了。”
吴老三在墙边看的清清楚楚,王洪山两口子从塑料整理箱里拿出来的是钱,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嘴里大喊:“别动,那是我埋的钱,你们想干什么?”
王洪山两口子着实被吴老三吓了一跳,王洪山呵斥着吴老三:“你埋的钱,你说说,你埋了多少钱,你说出个准数来,我就给你。”
王洪山老婆也说:“我说吴老三,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埋的钱?怎么见到钱,脸都不要了,你问问这些钱是你的吗?这些钱能答应,我就都给你。”
吴老三可不管这些,上去就抢,嘴里嘟囔着:“那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埋的,不管谁的钱,见面就得分一半,不给我就喊。”
王洪山也急了,上去就给吴老三一脚,把吴老三踹倒在地上,吴老三就势大声喊:“来人啊,有人抢钱了,救命啊,要杀人灭口了。”
吴老三的喊声在静悄悄的楼群里回荡着,不少居民打开窗子往下看,天还没亮透,只能迷迷糊糊看在楼下的大树旁有三个人影,有的居民穿衣就往楼下跑,来看个究竟。
王洪山赶紧把吴老三的嘴捂上,边说:“别喊,我给你分点钱。”
吴老三挣扎着站起来,说道:“早说啊,分给我点就完事了,何必这么小气,要不我把全楼的人都喊起来,大家一起分。”
话音还没落,不少楼里的人,都腾腾腾赶到了大树下,看见是他们三个人,又看地上摆着两个塑料整理箱,有一只已经打开,里面是一打一打的人民币,不由得惊呆了。
真正惊呆了的是王洪山,看着众人的表情,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呆呆的站在那里,六神无主。
天已大亮,一位老者看着他们三个,先开了口:“怎么回事,谁在树下埋的钱?”
吴老三抢先道:“我埋的,可能埋的时候被他们两口子发现了,就偷偷的来挖,正好让我赶上了,要不这钱就被他们给私吞了,我来要,他们还打我。”
说完,还扑扑身上的尘土,意思是刚才被他们打倒在地。
“你胡说,明明是我们埋的钱,”王洪山老婆不干了,“你这是血口喷人。”
王洪山瞠目结舌的看看大家,又看看老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吴老三还是不依不饶的喊着,这钱就是他埋的,让大家给评评理。
王洪山老婆拽着王洪山,着急的说:“你倒是说话啊,别傻站着啊。”
王洪山这才清醒过来,心想,他是政府工作人员,说自己埋这么多钱,没法向大家交待啊,如果传扬出去,一个财产来历不明的罪过,就够他喝一壶了,不如先推到吴老三身上,说自己是见财起意,也没啥大的闪失,刚要开口,就听他老婆高声叫道:“吴老三,你说说看,这两个箱子里到底有多少钱,说对了,就都给你。”
吴老三辩解道:“我也忘记了,反正是不少钱,怎么也有个一百多万。”
王洪山老婆哼哼冷笑着说:“都知道你吴老三穷得叮当响,还能有一百多万,说出来谁相信啊。”
大家也都点头,认可王洪山老婆的话。
那位老者对王洪山老婆说:“那你说说看,箱子里有多少钱?”
“一共是178万,”王洪山老婆得意洋洋的说,“是我亲自一捆一捆绑上的,我还能不知道,我给你们查查看。”
王洪山刚要上前阻拦,已经不赶趟了,他老婆打开箱子,就开始数钱,不多不少,正好是178捆。
大家都说,真相大白了,吴老三垂着头,无话可说。
这时候,不少人纷纷拿出手机,一片咔嚓咔嚓声,对现场拍照。
王洪山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就赶忙解释说:“这是老父亲被车撞死的补偿款,还有卖祖屋的钱,请大家别误会,不要拍照。”
哪有人管得了这些,咔嚓声还是不断,人群中有人认出王洪山,就问:“撞死个人,哪能给这么多的补偿款,你在棚改办当主任,应该有钱啊。”
大家一听,王洪山在县棚改办当主任,都惊叹一声,意思是明白了,他有这么多钱,来路已经明了,纷纷散去。
王洪山骑虎难下,只好和老婆赶紧把钱装进行李箱,铁锹和塑料整理箱也不要了,两个人一人拎着一个行李箱,上楼了。
回家后,王洪山看着客厅中摆着的两个行李箱,头发都愁白了,心里说道,这哪里是钱啊,这就是两枚定时炸弹,说不定啥时候就响了。
王洪山老婆可不管这些,就和王洪山商量:“咱们啥时候出发,赶紧去大连买个二手房子算了,别放在家里啊。”
王洪山看着猪头一样的老婆说:“还买啥房子,先把这些钱的来路编清楚了,才能走。要不组织上问起来,我怎么答复,你不知道有个不明财产来历罪啊。”
“那有啥,咱们自己的钱,”王洪山老婆满不在乎的说,“还用得着和别人说清楚吗?赶紧花了,就没事了。”
王洪山摇摇头,没言语。
不如找吴老三,给他点好处,就说钱是他埋的,让他去法院告王洪山,再私下调解,到时候王洪山就说已经把钱返给了吴老三,这样一来,不就解套了,王洪山想着想着就乐了,又佩服起自己的智商来,真是神人啊,谁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也就他王洪山有这个脑袋。
想罢,就让老婆去找吴老三到家里来,他老婆立马瞪起眼睛说:“找他干什么,要给钱啊?”
“就是要给他钱,”王洪山得意的说,“你去找就行了,别的不要问,我要把这些钱洗个干干净净,花起来也明目张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王洪山的老婆疑惑重重,也没多问,就颠颠的出去找吴老三了。
吴老三进门听说要给他钱,眼睛都直了,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洪山笑着说:“老三,也不是白给你钱,你也知道我在政府工作,大家都觉得我有这么多的钱,来路不明,你今天就去法院告我,说钱是你埋的,埋的时候可能被我看见了,今早让我们给挖走了,你要打官司把钱要回去。”
吴老三听王洪山说完,彻底蒙圈了,给他钱,还让他去告他,说钱是他埋的,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啊。
王洪山看着吴老三没说话,知道他已经蒙了,就解释道:“说白了吧,就是你去法院告我,说钱是你埋的,开庭前,法院要事先调解,我就说钱还给你了,你承认就可以了,办完我给你十万元的好处费,你看看行不行?”
吴老三感觉这是天上下馅饼雨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称行行行。
王洪山的老婆撇嘴说:“我看给五万吧,十万太多了,这点事还用给那么多钱吗?你说呐,老三?”
吴老三没说话,疑惑的看着王洪山两口子。
王洪山说:“就十万,马上去办,先给你拿五万,事成之后,再给你余下的五万,赶紧去。”
吴老三头如捣蒜,拿着钱就走,嘴上说着马上去法院。
王洪山老婆埋怨说:“钱给多了,这么点事,给他一万都不少了。”
王洪山安慰着老婆:“你不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钱少怕他起歪主意。”
王洪山似乎心里早有预感,打开电脑,点开三松市百度贴吧,没费劲就看到了“松江县棚改办王主任埋巨款被发现”的帖子,下面贴着很多现场的照片,王洪山两口子的形象清晰可见,跟帖的骂骂咧咧的一大帮,都说是不义之财,强烈要求纪检监察部门严查,王洪山看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还不到8点,市纪委工作组就打来电话,让王洪山去市委1101室谈话。王洪山心道,信息真快啊,没等到上班时间,帖子就被市纪委的人给看到了。
他有所不知,市纪委为了监督舆论民情,安排专人全天候盯着本地贴吧,发现有用的线索,立刻开始行动,通过贴吧已经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
到了市纪委工作组的讯问室,办案人员也没绕圈子,直接就问王洪山贴吧上的帖子是否属实,王洪山承认确实如此,市纪委工作组又追问钱从哪里来的,王洪山先是辩解说老父亲被车撞亡和卖祖屋的钱,工作人员也没多说,就让王洪山带着他们去家中查看。
到了王洪山家中,打开行李箱,市纪委工作组的工作人员认真查看了里面的人民币,就问王洪山:“这些钱怎么没存进银行,却埋到树下了。”
王洪山镇静的回答:“我在棚改办工作,就怕存进银行引起组织上的误会,才不得已埋到树下。”
工作人员又问:“你父亲是什么时候被车撞亡的?”
“2002年春天,”没等王洪山开口,他老婆抢先说,“我记得清清楚楚。”
工作人员笑笑,问道:“这些钱从来没有存进过银行吗?”
“没有,没有,”王洪山赶忙说,“肇事单位很有钱,没用打官司,就立马赔钱,赔给我之后,直接拿回来的,从来没往银行里存,父亲去世之后,我就把祖屋卖了,母亲接到我这里,一起把钱带回来的。”
这时候工作人员严厉的说:“王洪山,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洪山不解的问:“为什么啊,这钱已经说明白了,怎么还跟你们走一趟?”
工作人员指指行李箱说:“你父亲2002年去世,补偿款也是当时赔偿的吧,你自己看看,这些钱是哪年发行啊。”
王洪山随手掏出一捆钱,看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钱的发行日期是2005年。
“我向你们坦白,说实话吧,”王洪山赶紧说,“这些钱根本不是我的,是隔壁吴老三埋钱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们两口子见财起意,就偷着挖了出来,吴老三已经扬言去法院告我了。”
市纪委工作组听完王洪山的解释,觉得这个事情不该他们管了,属于治安案件,就没多说,临走告诉王洪山:“我们会密切关注这个事情的,如果不属实,我们还会找你的。”
市纪委工作组走后,王洪山仰天狂笑:“多亏我王洪山计谋出众,步步为营,步步都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