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军一大早就等在了程思远的办公室门口,秘书小赵陪在身边小心地说着话,讲了几个酒桌上最火的段子,顾建军的脸色照样是阴云密布,不见一丝的宽慰。
而程思远上午去了市委,去找市委书记高鹏汇报资金遇阻的难题。
当程思远把文淮山去市政府协调借钱的前后经过很策略的向高鹏汇报后,高鹏却说:“文淮山找我请假了,说是陪同他的老爷子去北京看病,我同意了。别有什么想法,陪着父母去看病,也是人之常情,不能往回避问题上面想,作为县委书记,洁身自好要壁立千仞,带领班子要海纳百川,不要计较这些。”
程思远对文淮山在这个时候请假,尽管心知肚明,也没去多想,文淮山毕竟年轻,遇到点挫折就气馁,也算是人之常情。高鹏作为市委书记,就是平衡木的支点,这就像跷跷板,如果两边都维持平衡,就能坐得稳妥,假如一不小心,就可能使跷跷板的整个结构坍塌,一个有能力有智慧的领导者,必须很好地驾驭各种斗争力量,平衡各种利益,维持住平衡,保持全市政治格局的和谐,这就是自古以来的领导者平衡之术,程思远非常理解,他在松江县也是如此,于是开口说:“放心吧,书记,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文老爷子岁数大了,身体不佳很正常,作为儿子必须抛开一切,为治好老爷子的病,跑前跑后,我都理解,百事孝为先嘛。”
高鹏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市政府财政紧张可以理解,近两年经济发展形势显弱,财政收益持续下滑,特别是对依靠资源发展的三松市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市委、市政府确定了今年要办20件民生实事,还差将近一半的资金没有着落,你找市政府借钱,无疑会是无功而返。”
程思远一听,借钱没了指望,不禁急火攻心,呆呆的望着高鹏,无言以对。
高鹏看着程思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哈哈大笑:“怎么了,感觉一切都化作泡影了?”
程思远兴冲冲的来找高鹏,本以为解决钱的问题,也就是高鹏的一句话,没想到高鹏却替市政府开脱,没钱还上啥项目啊,一切的努力真的要化为泡影了。
“是不是埋怨我在市委常委会议上讲空话,放空炮啊,”看程思远没言语,高鹏笑着打趣程思远,“你说实话,是不是这么想的?”
程思远掩饰不住的失望,沉闷的说:“那倒不是,我也知道市里的财政状况,但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离开了钱,玩不转的啊,我是着急啊。”
高鹏面色严肃的说:“就是让你着急,也得让你知道,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项目,是三松市史无前例的大事,你敢想敢做,是好事,但是面临的困难和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你应该有这个思想准备,不能只顾胃口大,不顾粮食从哪来,既要全盘的打算,也要把各个分支末节考虑好,每项工作都要做出几个预案,不能孤注一掷,也不能破釜沉舟,做事光靠热情是不行的,要谋划周全,百折不挠啊。”
“是我心急了,做大事的经验不足,”程思远诚恳的检讨,“只想着找市政府借钱,没去想一旦借不成怎么办,书记教诲的对,我确实考虑的不周全。”
高鹏语气一转:“这些我都替你考虑到了,今天你不来找我汇报,我还要找你呐,本来有个重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却找上门了,哈哈哈。”
有峰回路转的迹象,程思远抬头期待着高鹏把好消息全盘托出,高鹏却不急不躁,又问起他县委组织部长张鸿飞:“鸿飞到你们县也有一年了吧?小伙子干得怎么样?”
“鸿飞学历高,年轻有冲劲,能力强,心正气清,”程思远对张鸿飞很满意,答道,“组织部工作复杂,他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是个好苗子。”
高鹏点点头说:“好,但是我们使用干部,也不能光看学历,仅仅看学历是靠不住的,不少经过领导干部公开选拔上来的干部,都存在分数高能力弱的问题,值得我们思考啊,将来在公选干部工作上要改革,加大对工作能力考察的权重,不能把书呆子选拔到领导岗位上,这样对我们的事业不利啊。”
程思远也深有体会,县里每年拿出几个名额招录国家公务员,大多数是学历高,能力也强,为全县的干部队伍充实了力量,也补充了新鲜的血液,但也有考试是巨人,工作是矮子,来到县机关就开始混日子,长于纸上谈兵,工作不踏实,为人狂妄不合群,团队合作理念很差,遇到困难赶紧躲避,有了好事爱突出自己,爱抢头功,爱耍小聪明,从来不吃一点亏。
想到这里,程思远随声附和道:“确实如此啊,我也发现很多年轻人不思进取,精于玩路子,善于使绊子,就是不往工作上下功夫,以后要有针对性的引导啊,否则就把这些人力资源给闲置了。”
程思远说完,着急的问:“书记,快把好消息告诉我吧,我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高鹏笑呵呵的说:“告诉你吧,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项目的开发商和资金问题,全部解决了,近期这个老总会找你们洽谈,要做好准备啊。”
“哪里来的客商?”程思远急切的问,“用不用我们主动去接洽?”
高鹏笑着说:“什么都不用你们管,等着就成,也别问哪里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我的电话吧。”
程思远叹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高高兴兴回到了县里。
还没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顾建军黑着脸站在那里,心想,建军性格耿直,这是在生文淮山的气呐。
进屋坐定,顾建军气呼呼的说:“文县长没要到钱,就溜了吧?”
程思远笑笑说:“文老爷子有病了,他陪着去北京看病,请了几天假,向老人尽孝道,也是可以理解啊,别多想。”
“不能不多想,每次遇到问题他就躲,”顾建军依然生气的道,“还写举报信,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领导干部啊?你还帮着他说话,我不理解。”
程思远心话,举报信算个什么啊,你不知道我的背后还有摄像头呐。
程思远语重心长的说:“作为一名领导干部,工作千头万绪,如何能够善于驾驭全局,开拓创新不仅是我们岗位职责的基本要求,也是必备的领导艺术,我们都要切实加强学习,团结班子成员实践群众路线和党性锻炼,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政治素质、科学文化水平和工作本领,不能因为谁掉队了,就痛下杀手,放之任之了,还要慢慢的引导和规劝,让掉队的同志主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挑战啊。”
“作为领导干部应具备什么素质,这些我都懂,”顾建军语气也平和起来,“但是文县长的所作所为,还有改变的可能吗?我看你是与虎谋皮,白瞎一番心思了。”
程思远摇摇头,心想,他何尝不知道文淮山已经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了,有些人骨子里长满了蛆虫,病入肌理,再好的良药也难以奏效,但作为全县几个班子的班长,不能轻易的流露出对谁的臧否之情,这是对班长的基本要求,否则如何带领千军万马干事创业。身后的摄像头,像一柄利剑刺入程思远的后胸,没有证据,不能往文淮山身上怀疑,尽管他的嫌疑最大。程思远不想也不愿揭开谜底,自己站的直,行的正,无所畏惧,别说安装个摄像头,就算派个人天天看着他,也无所谓,所以程思远没让秘书小赵拆下来,而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意在让安装摄像头的人受受教育,看看他程思远如何行事为人的。如果抓住安装摄像头的人,肯定要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定要和哪股势力撕破脸皮,对立起来,对松江县的发展不利,对自己也没好处。
程思远摆摆手,和气的说:“组织上不可能按照咱们的标准搭班子,配干部,因为松江县不是咱们家的私营企业,可以按照咱们的喜好选人用人,这个道理你要懂,也必须懂,十根手指伸出来都不一般齐,亲兄弟也天天闹矛盾啊,何况咱们都是五湖四海聚到一起的,不能钻牛犄角,既要大气做人,也要艺术性的处理问题,不能遇事就发脾气,出口就直来直去,有些时候,换个角度,换个言辞,效果也许会不一样。”
程思远接着又说:“当年和珅在府内修建凉亭一座,需要一幅亭额,便求纪晓岚题字,结果纪昀爽快答应,题以大字‘竹苞’。这二字出自《诗经·小雅·斯干》中‘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句,人们常以‘竹苞松茂’颂扬华屋落成,家族兴旺。和珅得到纪昀的题字,大为高兴,就高高挂在书亭上。乾隆偶尔临幸和珅宅第,一见纪昀题字,马上就知道了纪昀是在捉弄和珅,他笑着对和珅说:‘纪昀是在骂你们一家个个草包呢。’结果和珅对纪昀恨之入骨,几次进谗言,参奏纪昀,但乾隆都置之不理,这就是一种胸怀,既能包容纪晓岚的捉弄大臣,也能容忍和珅的睚眦必报。”
看着顾建军还是不服气的样子,程思远没再和他在文淮山的问题上纠缠,开口问道:“说说吧,中俄商贸交易城的招商引资优惠政策拿出来了吗?”
“买地的钱都没指望了,还谈什么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啊?”其实顾建军生气的原因就在这上。
程思远笑着说:“这些你不用管,我是孙悟空,到时候不仅给你变出来买地的钱,还能变出来个开发商。”
程思远并没有把市委书记高鹏的好消息告诉顾建军,作为一把手,必须要有沉着的气度,不能喜形于色,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需要开闸放水,都有定数。
“已经初步成型了,”顾建军开始汇报,“最近几天,我带着县招商局认真研究了一下,借鉴外地经验,并征求了人大政协和几位副县长的意见,初步提出开发商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所需资金自行筹备,我们帮助跑立项、铁路和引进客商以及媒体宣传。第二个是店铺需要收费,不收费,开发商的利润从哪来,当时我提出不收取任何费用,有些草率,收费标准可以相对的低些,三年不变,可以在合同中明确提出三年之后按照经济发展形势适当调整租金,非本地租赁店铺者,可以免费在交易城上的住宅楼居住三年,三年以后也要收取租金,这些只能宏观上说,还要与开发商商量着办。第三个是,因为中俄商贸交易城属于服务业,不存在国税问题,只缴纳地税,我们就能决定免税三年,三年后客商经营和商贸交易都能固定下来,再收取税费,那时候不怕客商拒税离开了。第四个是如果土地出让金是咱们出,那就要在店铺租金受益上和开发商分成了,现在看,已经不太可能了,市政府不借给咱们钱,拿啥去买地啊。”
程思远点头道:“好,考虑的得很周全,第四点不用写了,我自有妙计,不用咱们投入一分钱,就能把交易城建起来。回去马上形成正式的优惠政策,向市委汇报后,先上县政府常务会议研究,再上县委常委会议通过一下,别耽误客商来谈判。”
顾建军担心的说:“文县长没在家,县政府常务会议没法开啊。”
“没问题,我只要对文淮山说几句话,”程思远很有把握的说,“他立马就会赶回来,这个大桃子他不能不摘啊,是吧?”
顾建军回去忙了,程思远手机响了,一听竟是班长的声音,程思远高兴的说:“正要有事求你呐,你就来信了,你说多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