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县棚改办副主任王洪山面前的白纸,除了三个大大的“正”字外,显得干干净净。
王洪山按照那个神秘人的指示,牙关咬的紧紧的,一字未吐,十五天的时间,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晃而过,可对王洪山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刚来的几天里,王洪山的情绪还算稳定,幻想着那个人会在外面抓紧动作,没几天就能脱离樊笼,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如万虫噬心,坐卧不宁,整夜睡不着觉,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数着绵羊,几万只绵羊都数完了,也没有一丝的困意。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王洪山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打个盹,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孤岛上,四面全是海水,夜色黑暗,他蜷缩在一颗树下,浑身发抖,又冷又饿,夜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除了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外,周围了无声息。这时候起风了,海风像刀子似的割着脸颊,大风越来越猛,随时都有把他卷走的可能,恐惧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他混沌的大脑,他哆哆嗦嗦站起来,转身摸索着身后的那棵树,可是那棵树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好重新坐下,又感觉那棵树确实还在,不由得又站起来摸索,还是摸不到,再坐下,又站起来,反反复复几次,最后颓废的瘫坐在地上,已经是有气无力了,就听有人喊,开饭了,他精神一振,睁开眼睛,一摸嘴边,哈喇子挂在下巴上,晃晃悠悠的。
午饭主食是馒头和粥,搭配一小碟咸菜和鸡蛋炒西红柿,王洪山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刚要送进嘴里,发现馒头上有一个细微的裂缝,里面隐隐约约夹着纸条,他赶紧侧身,背对摄像头,小心翼翼的掰开馒头,取出里面的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成破利害。看完,赶紧塞进嘴里,和馒头一起送进了肚子里。
整个下午,王洪山都在想这四个字,从成功有望想到贻害无穷,又从破釜沉舟想到大吉大利,想得脑袋发涨,眼睛也发直了,怎么也参透不了这四个字蕴含的玄机,气得在室内转圈,心里不禁骂道,要提示个情况,就清清楚楚的,干嘛弄得像天书一样,废了这么多的心神,也猜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夜幕降临,王洪山早早上了床,闭上眼睛还是这几个字,嘴里不住的叨咕着,成破利害,成破利害......,迷迷糊糊的来了困意,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程思远的名字闪了出来,难道是他?
王洪山立即起身,穿鞋下地,来回在室内走动,心里默念着程思远的名字。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慌了,赶紧向市纪委工作组长汇报,说王洪山情绪反常,夜里不睡觉,在室内不停的转圈,似乎有着了魔的迹象。组长听后,只是淡淡的说:“别怕,那是快了。”
程思远的名字在王洪山的脑海里不停的翻腾着,如果纸条上提示的是程思远,又是什么意思呐?从他主管棚改搬迁工作以来,程思远除了对他提要求和下任务外,没为一家搬迁户打过招呼,或者暗示,到底让他交待程思远什么事情呢?难道提醒他,栽赃陷害程思远?可也无处下手啊,就算编造几户是程思远的亲属,一旦核实,很容易就真相大白的,自己的罪名更重了。
想来想去,王洪山赶紧排除了程思远,怕因为总在程思远身上打转转,误导了纸条上的提示,想着想着,一夜也没合上眼,早晨送饭的来了。
昨晚王洪山转悠了大半夜,感觉身体不舒服,又流鼻涕又打喷嚏,就让送饭的给他几粒感冒药。
送饭的工作人员请示领导后,给他送来了两片白加黑,王洪山拿着药,猛然想起机关内流传着程思远和秘书小高叫黑白配的典故,脑子立即清醒了,难道是让他交待出小高的问题,拖住程思远,然后程思远为了营救自己的秘书,上下活动,他好金蝉脱壳?琢磨了很久,越发觉得应该是这个计策。
王洪山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立即在脑子里盘算着如何交待小高的问题,才能引起工作组的重视,最好是一发即中,不能浪费子弹。
全盘计划好之后,反反复复的想想,没有什么破绽,王洪山揿响了镶在门框上请示谈话的门铃。
秘书小高不足30岁,大学毕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一直在餐馆端盘子,两年后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凭着自己大学读的是政治专业,一举考中,被分配到县委办工作,后来又被程思远选为督办秘书,仕途有望,尽管工作忙些,但也干得有滋有味。
小高的父母都是教师,工作两年后,娶了父母工作学校的年轻女教师为妻,家庭组成构成了三加一的格局,三位教师加一位国家公务员,日子过得可以说和和美美,父母和岳父家都以小高在县委工作为荣,经常任由亲朋好友找小高办点事情,感觉特有面子。
从市纪委工作组进驻松江县以来,小高天天也是胆战心惊,心里总为那几件事情担心,害怕牵扯到自己,一切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有时也想赶紧向组织坦白,一吐为快,省得夜夜失眠,翻来覆去的睡不好。
妻子以为小高外面有人了,每天都是提耳面命,让小高在单位放规矩点,不能沾花惹草,一旦让她发现,她就要闹到小高的单位,让小高身败名裂。小高有苦难言,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煎熬,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程思远身前身后的服务着。
该来的总回来,正当小高陪着程思远下楼,目送着程思远出门开会之际,县委办主任高升乐颠颠的来找小高,见面就咋咋呼呼的对小高喊:“高秘书,市纪委工作组请你问话,在市委1101房间,赶紧去吧。”
周围很多人目光都纷纷转向小高,小高赶紧拦着高升往楼里走,边说:“知道了,别嚷嚷,市纪委让我送个材料,没别的。”
高升失望的看看小高,摇头晃脑的走了。
小高的岳父家有几个不常走动的亲戚,正是上次棚改搬迁的范围里,为了多测量几平方的面积,找到了小高,当时小高没答应,推说自己不参与棚改,说不上话。这几个亲戚就找到了小高的岳母,把他岳母捧得心花怒放,就给小高下了死命令,必须办好。
过了些日子,小高还没动,妻子也着急了,天天催着他去找王洪山。王洪山当时风生水起,找的人也多,没拿小高当回事,小高回家就说,现在不花钱是不可能的了。
岳父家的几个亲属赶紧把钱送来,每人一万块,说好每户增加10平方米,每家除了送礼的,还能省一万块,省点是点,老百姓的正常心理。钱到位了,妻子起了贪念,说啥让小高每户就送5000块,还说让小高暗示是程思远让办的,看王洪山敢不给办。
事情办的很顺利,小高找到王洪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程思远交代的事,王洪山一听是程思远安排的事,不敢怠慢,钱也没收,立马就办了。妻子看小高拿着钱回来了,又把事情办好了,喜笑颜开的,赶紧把钱存到了银行。岳父岳母也在亲属间有了面子,每次小高上门,都以上宾规格招待,小高怕岳父岳母再提出啥事来,好几个月不去他们家一次,弄得妻子总和他发火,说他自从给她们家办点事,长脾气了,还端起了小架子。
到了市纪委讯问室,工作人员立即开始了问话。
此时的小高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低头不语,后来工作组拿出了那几个亲属的谈话笔录,小高一看,这几个亲属毫不留情的把小高给出卖了,当时就崩溃了,一五一十的交待得清清楚楚。虽然工作组多次询问小高是否找过领导替他说话,但小高始终坚持是自己私下找的王洪山,顶的是领导的名头,和别人没有关系,工作组也觉得办事的都是小高自己的亲属,肯定是打冒支,应该和程思远关系不大,再说现在哪个秘书不顶着领导的名义出去办自己的事啊,所以小高的交待应该属实,也没再深究。
市纪委工作组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小高拿下了,涉嫌金额4万元,已经够移交检察院了,愁容一扫而光,终于见到收获了,可以向市委有个交代了。
王洪山按照那个神秘人提示,目标可不仅仅是小高,还在里面等待着消息,心里也在暗自得意。
王洪山把这发炮弹打出去,尽管按照领导的吩咐把事情办了,但是自己没收钱,顶破天了,也就挨个处分,涉及不到刑事处罚,程思远也得跑上跑下的忙乎着,哪个领导不让秘书替自己办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的秘书进去了,程思远肯定害怕,一定会全力捂着盖着,还得竭尽全力把小高给捞出来,到那时,棚改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每想到这些,王洪山做梦都笑出声来了,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啊,不得不佩服那个神秘人的睿智啊,这个好主意王洪山他怎么没想到啊。
王洪山这几天的心情好多了,每次吃饭都要求加个馒头,感觉这几天他的事情该出头了,离放出去的时间不远了,每次吃馒头的时候,都先掰碎了,生怕错过了神秘人给他传递的信息。
程思远正在开会的时候,接到了高升给他发的手机信息,说是秘书小高被市纪委工作组找去了,不知道啥事情,据小高说是送个材料,但从小高的表情上来看,有些紧张,所以用信息提示程思远,早做准备。
程思远看完信息,怎么也不相信秘书小高在棚改中能有什么问题,工作不搭边界不说,平时小高少言少语的,除了工作很少和棚改办的人接触,也没那个时间,自己也总教育他别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就是提醒小高,找机会给他前进一步,别因为小事耽误了一生的前途,看着小高的头脑,智商也不像那么低等,也许是搞误会了,自己想多了。
程思远当上县长以来,就怕身边的秘书借自己的名头出去办私事,现在秘书出事的还少吗?平时对秘书管的很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教导秘书遵守官场规则,不能越位办私事,而且告诫秘书,他听到一点不好的风声就得换位置,不能用个不放心的秘书,而且说秘书太精明了,都没个好下场,他经常给秘书讲清朝慈禧太后贴身太监安德海的故事。
安德海八九岁时净身,进宫后在咸丰帝身边为御前太监,由于安德海聪明伶俐,善于奉承,他很快就得到了咸丰帝和那拉氏的好感,咸丰死后安德海成为慈禧心腹,干预朝政,打压恭亲王等。同治八年,他奉慈禧之命,到江南采办服饰,走到山东地界,被巡抚丁宝桢借太监不能出宫办公为由,硬说安德海是假冒的,于是擒获处决。
程思远对家里人也如此,不允许借自己的名头出去张扬,儿子程立国在学校都说自己的父亲是个买卖人,母亲做家务,纹丝没露自己的家庭情况,否则班主任早就找上门了。老婆郑晓梅在学校,也是低头做事,低调做人,从不翘尾巴,几次评定职称都没她的份,至今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历史教师。
程思远开完会,直接去了市委工作组的办公室。组长见到程思远就说:“没有机会了,全部都交待了,我们正准备移交检察院呐。”
程思远问:“交待了多少,涉及到哪个方面的?”
组长吞吞吐吐没说,程思远知道这是纪律要求,也没深问,只说了句:“无论是谁,触犯了党纪国法,就得受到应有的惩处,但也别冤枉了好人。”
组长把程思远送出门口,拍拍程思远的肩膀说:“原本以为很复杂,审完才知道很简单。”
程思远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禁地暗自琢磨起来,难道矛头是对他而来,自己在棚改过程中可是清清白白的,没有打过一次招呼,怎么突然把小高给弄进去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有人对他而来,那这个人又是谁呐?
真是越想越糊涂,索性不管了,官场的事情,越想也复杂,越想越乱遭,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最难缠的问题,那就是放下,放下了就清静了。程思远也知道,把方向往他身上引,肯定和他这个位置有关,这个时候就需要以静制动,看看他们下步还要干啥?
回到县里,程思远还是想起了秘书小高,为他的愚蠢行为很是不值,下步已经计划给他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上,没成想他没看住自己的手脚,一切都烟飞云散了。
秘书小高出事了,程思远必将成为全县机关上下关注的热点,看到程思远安然无恙,每个人心里的滋味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