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宫殿内,摆放着的不过一桌,一蒲团,两侧是满满的烛火,几乎能让整座宫殿亮如白昼,光滑的地板被这些光线照得像是铺了一层冰。虽然实际上地面并没有什么冰,可这宫殿里的气氛,让人忍不住地想发抖。
蒲团上坐着的,就是如今国力最强大,国土最辽阔,让即使同为三大强国的魏国和楚国都望城莫及的燕国国君——燕昭王,陈启。
即使如今的燕昭王已是满头白发,可他的脊背都如同松柏一样挺直,布满皱纹的手看起来还是那样苍劲有力,说话也是亮如洪钟。
只是近些年,他还是变了些。他开始讨厌黑夜,所以夜晚呆的所有地方都要亮如白昼。他讨厌繁复的装饰,所以室内的摆饰都极简。讨厌祭神拜佛,所以取消了国内的一切祭祀活动。
他的生活其实很无趣。日日上朝,日日去同一个地方静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日日批奏章到半夜。
就如此反复循环。
老太监余姚对这一切都再了解不过了。他已经陪伴在燕王身边五十余年,可以说是这世上最熟悉燕王一切习惯的人。
只是如今余姚的年岁也大了,这每日都站到半夜,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
这时的他正昏昏欲睡,却被门外的声音给惊醒了。每次在这座宫殿里时,他连呼吸都需要刻意压制,不敢喘大气儿,所以能听见的只有书简被翻动的声音。
听到外面的动静,燕王不禁眉头紧皱。
明与暗的巨大反差让宫殿里的人可以清晰看见门外人的身影。那人一直对着门外的侍卫拱手,似乎很焦急地想要进来。
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禀告。余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神态,来判断是否让侍卫放人进来。
这时他捕捉到一个轻微的点头。
“是。”他当即领命朝着大门走去。
站了许久突然走动让他的腿有些麻木,能借此机会走动两下也是好事。他想着,拉开了巨大的红色宫门,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差不多够一个人进入的位置。
“进来吧。”他对着门口的人说道。他已经年过花甲,声音并不像其它太监那样细长地有些刺耳,也不故意压着嗓子说话,所以听起来出人意料地舒服。
“是。”
来人是张生面孔,看他的穿着,不是普通传话的奴婢,而是位传话司。
许是刚当上的传话司,还不是太懂规矩,但皇帝就坐在那儿,此时又不能言语几句指点他,只希望他不要乱说话,惹恼了陛下。余姚想着,已经把他领到了皇帝面前。
传话司是燕国特有的官职,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给燕王传话的人,但只传十分重要机密之事。
传话司这名字听起来不怎么入流,但实际上有正三品官衔,和一等侍卫平级,且而担任此官职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所以门口的那些普通侍卫才不敢驱逐。
“微臣参见陛下。”
“有何要事禀报陛下,快说吧。”余姚催促道,示意他无需多言。
“陛下,刚传来的消息……太子他……不见了。”有些难以启齿。
太子可是燕国当今唯一的皇饲,地位何等尊贵,对整个国家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听到这个消息时余姚脸上虽无半分波澜,内里却思绪万千。在他眼里,太子殿下性情温厚又十分踏实,不应该会自己出走,难道是被人挟持?可是有‘那人’在殿下身边保护,谁又能挟持得了呢?余姚想不明白。
燕王依旧批阅着手里的奏章,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刚传来消息,那你们的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许久,他才放下最后一本奏章,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刚走失独子的父亲,但却很符合他高贵的身份。
虽然他声音有些沙哑,也不洪亮,却十分令人生畏。传话司见如此情形,只能作揖,道:“请陛下恕罪,微臣……”
“退下吧。”燕王打断他的话。
“是……微臣告退。”见燕王没有怪罪,他忙不迭地行礼退下了。
第一次与燕王见面,只觉得眼前的这位陛下,似乎……没有传说中那样乖张暴戾。
“陛下早就知道太子殿下他……”待传话司走后,余姚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燕国实行的是分封制,太子三年前就拥有一块自己的封地距皇城逾千里,所以即使是燕王想要随时掌控太子的行踪也很困难。可燕王早就知道太子离开燕国了吗……
“嗯。”
“那是否要派人去寻殿下回来。毕竟外面太危险,殿下他……”余姚实在放心不下太子殿下的安危,毕竟……
“不用,有些事情,他也是时候该做出选择了。”
说完,他只沉沉地闭上眼睛。
我希望,你能找到答案再回来。
我希望,你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