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死在二夫人耳房的墙角,夫人嫌晦气,仆人嫌麻烦,它的尸体被随意地抛在了府里的后院,那一垄小小的山堆上。
阮淼笙是三天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知道的时候她正在绣着抹额,不久后就是大夫人的寿辰,她没有那么多银子像其它人一样送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只能亲自动手聊表心意。
当那枚银针刺到她的指尖时,她吃痛地皱起眉毛,把出血的指头含住,眼睛出神地却打量着窗外的那方假石。
已经几日没见黑猫了。她很想问问它到哪里去了,有没有人看见过,可却不知去问谁。
她身边只有绿芜这一个知心的丫鬟,绿芜整日呆在她身边,肯定不会知道。除此之外,院里还剩下几个嬷嬷,见了她只不咸不淡地唤一声二小姐,而后就几个人躲在墙边偷懒嚼舌根去了。
要去问谁呢……
最后阮淼笙还是把这件事拖给了绿芜,让她出院子打听。
“二小姐,打听到了。”正当阮淼笙望着假石出神的时候,绿芜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快说。”她着急道。
“听二夫人院里的嬷嬷说……是死了。”她有些吞吐,却还是说出来了。
死了……
“听他们说……是几日前吃到了毒鼠药,在二夫人墙头吐了很多血,才被人发现的……”
它死的时候凄惨,可能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恐惧和动物的本能让它想躲在角落里,它黝黑发亮的皮毛最后因为沾上自己的血结成一缕一缕,它再没有力气把毛舔得干干净净。
可是,它还是用了最后的气力,来与她道别。
再见了,谢谢你。如果它会说话,它应该会对她这么说吧。
“哦,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她低下头,她的表现出乎绿芜的冷定,绿芜点点头走出门去。
又拿起绣针,手却不听话地抖个不停,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掉到手里的红色抹额上,浸到水的地方,都变成黑色,和黑猫一样的黑。
……
……
回忆罢,她直直看着他,眼里噙满氤氲的雾气,好像只消一眨,就会有水珠落下来。
“为什么?”
“嗯?”他没听懂她的意思。
“为什么,不会再见了呢。”她解释道,顿了顿又说:“人生那么长,你怎么能知道以后。”她的声音有些哑,好像在忍耐某种情绪。
人生,很长吗?
对他,不是的……
只觉得如鲠在喉。
“除非你讨厌我,将来要故意躲我。”她故意激他。
“……不是的。”奏效了,他急忙否认道:“我……只是……快要死了。”思忖了一番,他还是说了。
死。
他鲜少说出这个字眼,也从未与不知情的人说起自己的状况,因为觉得那是摇尾乞怜,他不喜欢别人用一副可惜又同情的眼神看他。
她看出他之前是在与她诀别,却没有想过,这场诀别,和十年前一样,关乎生死。她以为他只是要去往别处,去她不会去的地方……
这才猛然想起,他时常突然蹙眉按住自己的胸口,时常忍不住咳嗽,时常在眼底流露出落寞的神色来……这一切,居然都是死亡的昭示吗。
人,如果能像猫一样,预示到自己的死亡,该会有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