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羽是第一次来星城,从远远的看见星城的轮廓,蓝田玉的问题就没停过。
“为何这城建成了这怪模样?大盛的城池不都是方方正正的么?”
“城里面夜里真的可以有照明阵把道路照亮么?那得花多少灵石?”
“冬天真的能有大阵供应暖气么?”
对于以上问题,方芳作为这个城的奠基人之一,很有发言权,两个人就这城怎么来的一直到城内无数的大阵做了交流。
“等干掉了九州星主,我也要把我的避风城建成这样。”
方芳摇摇头:“有想法是好事,但你有没有想过,得花多少钱?”
随后,便是方芳掰开了手指头,开始算,从城池一层层城墙的成本,到地下永备工事的仓库,甚至细节到了排水渠之类的外在一一说了出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西域就算是劫掠,也得劫个千儿八百年的才有这财力。
蓝田羽彻底服气了,随后一拍脑门。
“我怎么就那么傻,我把避风城搬过来不就得了。”
当然,他所说的把避风城搬过来,可不是把整个城池搬过来,而是把他的老婆孩子和那西域的几百弟兄搬过来。
周哲听着好笑:“你就别打马虎眼了,我知道你担忧避风城遭受攻击的可能,让你那些兄弟和你老婆孩子过来吧!趁着现在世道还安生。”
蓝田羽嘿嘿一笑:“就知道周哲你够兄弟。”
进了城,蓝田羽再次陷入了下巴无限掉的阶段。之前,在河西也好,到了河东,以及京城残骸,并未让蓝田羽有多惊讶,还以为大盛只是水土丰茂,和西域的城池并无二致。但当他看见秩序井然的街头,看见人头攒动的菜市场,各种货物市场才知道,这城,到底有多繁华。
周哲进了城,就被苏临高衙门里的人请去了。
迟长青所做,躲不开苏临高的眼睛,他每日处理民事,星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从现象倒推到本质。
刚入衙门,苏临高便用质问的口气问周哲
“你是不是打算登基称帝。”
周哲摇头:“我没这个打算。怎么了?”
“城里的百姓和北原的百姓都有流言传出,他们都说周哲当皇帝他们都同意。你不知道?”
周哲摇头:“我真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当这个皇帝。”
苏临高看向周哲的眼神有动容,放在面前的皇位,却不愿意坐上去,果然和他的老师所说的一样,周哲还是周哲。但他担心的,是周哲身边那群无法无天的兄弟。
“那若是有一日,你在梦中醒来,你的弟兄们拿着龙袍跪在你的门口,把李佑的头放在台阶下,你当如何?”
周哲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该怎么做。但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苏临高无奈的点头。他也明白,人心如海,一旦成势,不可阻挡。
周哲离开了苏临高的衙门就找到了迟长青的内卫临时办公的区域,隔着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新的内卫衙门没有什么响亮的招牌,只有一块金字黑底的招牌。没过多久便找到了坐镇内卫的迟长青。
迟长青此刻,正拿着毛笔把两个牌子涂黑。一个,是西山派,一个是飞剑山庄。看着周哲来了,点了个头
“这都是和你学的。弄个关系网,确实能省却很多事。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我就住在原来那个小屋子里头。你知道么?苏道三竟然从头至尾都没认出我来。竟然把你送我的院子又送给了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哲看着迟长青,熟悉的身高,但却突然发现,那么陌生。
“城里的舆论是怎么回事?”
迟长青一愣,放下了毛笔,回过头,就那么看着周哲。眼睛,从清澈,到眼圈发红。
随后,将那枚没有佩戴的黑色扳指狠狠的砸了桌面。
“怎么回事?你竟然问我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一声不吭离开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不知道谭玉卿就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被金刀侍卫和修灵者们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心里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回离开小孤山看见天下暗流涌动时想什么?”
迟长青指着周哲。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离开直接让我们群龙无首,明明当初就可以回京城,把李池拉下马。谭玉卿不会死,山东道也不会遭水灾,河西也不会几度战乱。是你。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你当初的离去就是个错误。当然也有对的地方,老百姓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周哲确实有悔恨过,当初若是他真的那么干了,或许能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浩劫,但谁又能料到短短几年,大盛被败成了这个样子。
迟长青疾言厉色继续说到
“你不知道。当我出山时,听闻河西变局,我以为刘茂盛造反为了一己之私。但后来我知道一切,我便恨你。是你一手害死了二嫂,是你差点把兄弟们推入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你最铁的兄弟,当初我们谁也看不上的林小二,死守着小旗山。黄却为了用他搞什么补阴反阳甚至不惜把内卫最精锐的一批人投入进去。”
周哲弱弱的说了一句:“他没说。”
“是啊?他没说。他怕你后悔所以没说,他怕你歉疚所以没说。他什么都知道,他不说是因为他当你是兄弟。那一战你知道么?他们用禁灵环造了个大大铁笼子,当然了,现在它有个名字叫禁灵笼。你很快就可以看到。”
周哲也红了眼,愧疚从心中涌起,他不该走,确实不该走:“后来怎么了?”
“你也有心的?你知道么?他们步了个大好的局,用我们曾经对付别人的办法,对付林小二,破阵矢插满了他的全身,林小二被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地下城的甬道,要不是那些军士拼死抢下了他,他即使不死,也会成为黄却不断取血的烂肉。”
迟长青喘着气,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周哲,抽了一下鼻子
“苏道三,那个叛徒,没办法了。他从河西强行征召了数万民夫,每日只干一件事,往小旗山的山洞口填土。死亡不可怕,你知道河西的那些军士们每日等待死亡是什么感觉么?一直到刘茂盛烧毁了上虞的粮草,让大军不得不撤退,他们才幸存下来。”
“知道么?刘茂盛赶到小旗山口的时候,几乎看不到地下城的入口了,只要一天甚至是半天,他们就要全部被活埋。活埋!”
周哲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捂着头,软软的坐在椅子上。
迟长青喘了口气,用嘲讽的口气道:“当然了,这些。都过去了。我们的周大侯爷回来了,游山玩水回来了。怎么?准备再准备把我们带入巅峰,然后弃我们而去?为了所谓的。。。对天下百姓的仁义?”
周哲红着眼回头看向迟长青:“你想怎么做?篡位?让我当那个皇帝?我们不是说好的?”
迟长青摇摇头:“是说好了。我也没变卦,我只是想除去不必要的麻烦。”
周哲松了口气,皇位并不是不能做,也不是非做不可,他只是想少些不必要的麻烦,因为皇位变更,势必让事情再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到时候,哪怕他们这一代人洗的再白,后世也只会说,那又有什么用?周哲不过也是篡位者,不过是做的好些,别人也能做到。
而弑神战,胜了便罢了,若是败了,第四代甚至第五代弑神者,将更加难以为继,一旦以弑神名义发动任何事,都会归结于夺权,归结于野心。
周哲看到的,迟长青也同样能看到,也是因为,目前的形势来看,没有人有信心能成功。
“你知道么?你回来之前,我,戚心,没人知道你会不会回来。那时候我就想。”
“什么?”
迟长青的口气缓和了:“我就想,若是你不回来了,去了那个叫地球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结果你没放弃。”
“没有放弃。或者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放弃了。谭玉卿走了,我王锐又剩下什么?那些兄弟,即使不反抗,也会被九州星主收割掉,或死于战争,或死于强者的争斗。人们有无数个理由厮杀,人生有无数场戏。总要轰轰烈烈演一场大戏,哪怕最后的主角都是悲惨收场,落得个生死魂灭。”
周哲第一次笑了,仿佛回到过去,只是当时王锐的寡言让交谈显得乏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呵呵!”迟长青笑的丑陋:“是啊!光脚。。当时我已经想好了。我原本计划着,在京城把仇报完了,把大盛搅和的一团糟,让四大派瓜分掉大盛,然后再把九州星主的事和盘托出。到时候我不用做什么,让他们去你死我活的斗下去,不报胜算,至少给后人留下个念想。然后我学着戚心,找个地方猫起来,猫个千儿八百年,等着九州人想明白弑神是为什么再出山。”
“一个人,猫个千儿八百年,亏你想的出来。”
迟长青摆摆手:“你是没看见。审德因害的记得么?当时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人都傻了。一个人竟然能强到身体破碎灵魂残缺还能说话。我以为出了变故,吓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你当时没和我说。”
“我当时想说。你也知道的。每次开口就不知道说什么。”
“惜字如金。”
“所以,他能做到,我未必不能,信念。”迟长青点头。
周哲也越发的认真:“是!信念。是什么样的信念?”
“后来,我拜了戚心为师,我就琢磨,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们,跨越千年,精神不朽。戚心,审德因,宁冬池,还有我们在西域见到的那些尸心卫。就是信念,仇恨土壤里长出的不服气的信念。没有人甘愿当棋盘上被摆布的棋子,甘愿当到了季节就被收割的韭菜。”
“是!我不甘心,离去的原因也有其中被戚心摆布的原因,我知道他是激发我内心里的不服气。也是为了成就我们这一代。”
“更多的人,其实或多或少意识到了这一点。比如吴书道从怀疑天谕开始。当然也有人,知道装作不知道。他们选择了自我安慰,选择了当缩头乌龟。所以他们活该被收割,与其让九州星主收割,不如为我添砖加瓦或者,成为尸体里的尘埃。”
“你太激进。”
“我知道。所以你来了。我希望,你能风光伟正的,带着那些强者去弑神。而我,会把那些不堪的肮脏的勾当做完。至少无论胜败,也要为后人留下一个念想。知道,曾经有风光伟正的一代弑神者,为了全部生灵的生存和自由战斗过。”迟长青神色坚定的看着周哲。
周哲闭上了眼,迟长青,这是要成就他周哲。不,是这一代弑神者的风光伟正。而他,将会把所有的罪名和不堪,都揽到自己的背上,当一个彻彻底底的背锅侠,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这个世间,有敬畏一词。以前,人们敬你,却从不畏惧,因为知道你的仁慈。但今日,人们敬畏。因为敬你,畏惧我。”
周哲离开了内卫衙门,是大骂着走的。引得路人纷纷好奇,为何周哲这个曾经魔龙骑的统帅,和王锐竟然闹得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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