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做了个冗杂的梦。
她站在雪地里,周围一片漆黑。
忽然,“砰的”一声,夜幕瞬间被点亮起来。
夜空中,烟花一束又一束腾空升起,璀璨得不似人间。
比高二那年除夕夜的烟花还要炫目。
烟火腾空,瞬间点亮了这片黑暗,也让她看清了身处何方。
周围是一片竹林,错落的竹木连成一片黑黢黢的剪影。
林婉慢慢走进,看到程昱拿着石子儿在一根竹子上捣鼓。
他很专注,对周遭的嘈杂一无所觉,迸溅的星火从天际垂下,被他屏蔽,似乎没有一处能近他身。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程昱。”
她叫着他。
然后程昱像没有听到般继续捣鼓着。
“砰——”
绽放声和雷声重叠。
落下的烟灰,天空忽然飘落的细雨,纷纷飘到了程昱的头顶,他没说话,而是抬起手,捂住了林婉的耳朵。
她的世界瞬间死寂,一丝风声都没有。
身体唯一的感官,来自于眼睛接收的画面,只看到程昱嘴形张合,无声地说着话。
但他说了什么呢?林婉分辨不清,只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无数个重影。
一切都是破碎的。
倏地,程昱松开手,慢慢后退,闪进林子里,直至彻底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烟花燃尽,满地寥落。
四周又复而暗了下来,只余下残留的烟灰在风里嘶响。
要将人吞噬的黑夜里,上帝忽然用力撕开了一条缝隙,扔下了蓝色旋转的微光,随着那声越来越急促的,一切都骤然变得鲜明起来。
她终于看清了程昱刚刚在竹子上刻下的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许是时间久了,刻痕已变得暗黄。
而这排字的上面像是新刻上去的,工工整整地写着:小婉,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你。
于是林婉似乎听见了,程昱捂住自己耳朵时说的话。
——“别再等我。”
——“我不会再回来了。”
“患者呕血,伴随晕厥,血压下降……”
“手术准备……”
“我们会全力救治的,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
此时的林婉还深陷在那片纯白的有着成片竹林的雪地里。
程昱残留的话像一把尖刀,无情的刺入她的体内,在她胃里翻搅,她弯下腰呕出很多血,滴落在雪上,开出妖冶的曼珠沙华。
随着血一起滴落的,是她滚烫的眼泪。
……
——婉婉,是我……姜楠。
——我回来了。
朦胧中,夜空里传来非常飘渺的呼喊,那声音辽阔又高远,像从九霄云层之外投射过来的。
她寻着声音拼命地仰起头,望着看不见光的漆黑夜空。
蓦地,一道强光投射过来,她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四周是冗长的小巷,高大的竹林消失不见,变成了水泥的墙壁,脚下的雪地幻化成坚硬的石板路。
她穿过小巷,来到一栋房门前,那是她的家。
她颤巍着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他的父亲林烨,穿着一身警服,正气凛然的笑着看她。
“又忘带钥匙了?”
她看着林烨身旁放着的行李,苍白地问:“你要去哪儿?”
林烨揉乱了她的头发,笑道:“丫头,当然是去出差啊。”
“这次要去很久吗?”
“嗯。很久。”
林烨拖着行李就要出门,林婉忽然拽住他的衣角,像是能够预知到什么似的,眼里闪过未知的恐惧,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能不去吗?”
“丫头,怎么越大越粘人了?”林烨放下行李,转过身有些惊讶的笑道。
看见林婉快哭了的样子,他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不知道如果刚刚姜家小子看到你这个小哭包的样子,还会不会想要你的照片。”
说完这话林烨佯装懊恼的拍着脑门,“糟糕,忘了交代,半个小时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擅自把你西郊玫瑰园毕业旅行的照片给了姜楠了。”
许是难得看见林婉这般依赖他,林烨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竟开起了林婉的玩笑。
“你这小不点儿,看不出来魅力还挺大。”
看到林婉破涕为笑,林烨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他宠溺的摸了摸林婉的头发,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过咱先说好了,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只有自己变得足够优秀,才能吸引更加优秀的人来到你身边。”
“进去吧,爸爸要去抓坏人了。”
……
眼前忽而变成一片茫然的白,林婉又置身于那片雪地里,只是此刻的她是爬着的,面前的那抹鲜红是那样的刺眼,那是她不久前吐出的鲜血。
她咬着牙,从血和雪交融的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天空中飘来,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哽咽。
——婉婉,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
——你怎么就忘了我呢?
——骗子,你说过,这辈子只疼姜楠一个人的。
林婉不知怎的喉咙像是被人扼制住般,呼吸困难。
她忍住浑身痉挛的剧痛,深一脚浅一脚,与竹林的方向背道而驰。
时间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快,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挥散了暗涌,使得呼唤她的声音愈发清晰。
——婉婉,不要怕,这次,我来带你回家。
林婉终于累得无法再前行,脸贴着雪面,喘着粗气,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寒冷。
原来身下的积雪随着日出的到来,融化了。露出底下被覆盖的,一朵伶仃的蔷薇花。
比家门口的那簇蔷薇还要美丽。
仔细看好像小时候姜楠摘下来插进她耳后的那朵。
他说:“婉婉,你真好看。”
四周传来嬉笑的童声,林婉也随之哈哈大笑,“那当然。”然后扬着下巴,对着周围的一群小孩子,像宣誓主权一般说道:“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谁也别欺负他。”
林婉望着那朵蔷薇花,伸出手臂,想够住他。
想让他带自己逃离这片荒凉又痛苦的冬夜。
她伸长指尖,只差零点零毫米的距离,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林婉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