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书咖的柜台后，李老调制着热牛奶。头顶的灯光渐渐有些暗了，手里的杯子像是染了比原先更深的颜色.
看来该换个新的灯泡了。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李老抬起头来一瞥，又微笑着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他像是问候老朋友一般，熟络地招呼着：“今天时间刚好啊。”
苏然走进店门，取下黑色帽子和眼镜。因为骑电动车的缘故，黑茶色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镜上也附上了一些尘迹。她白皙的脸微微泛红，眼眸里像是要溢出水来，清澈而纯净，模样娇柔惹人怜惜。
“李老，我的朋友来了吗？”苏然的声音有些着急。
李老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将刚调制好的热牛奶递给苏然：“去吧，已经来了。”
苏然走近角落里的身影，赵秋夕正低头写着什么。黑色长发被随意地束起来，脖颈显得白皙修长，眉眼间透着淡雅的气质。
“你来啦。”感觉有人坐在对面，赵秋夕抬起头，微微一笑，“收到我发的消息了吧。”
“嗯。”苏然点点头，赵秋夕的消息说今天收工早，自己先过来，“我收工了才看到消息，就立马过来了。”
赵秋夕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垂眸继续写字，不再言语。
她正读着手里的书，书旁放着一张白纸，上面整齐地写着一些文字，应该是她做的笔记吧。
她的字飘若浮云，和她人一样，干净而美好。
“秋夕姐的字真好看。”苏然用手拖着腮，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不像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赵秋夕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纸笔轻轻地推给苏然：“写下来我瞧瞧。”
苏然为难地拿起笔，尽管签名早就是家常便饭，但她不想在赵秋夕面前太丢脸。于是她一笔一划，用比平时慢许多的速度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赵秋夕，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赵秋夕看着白纸上练字般刻意生硬的字迹，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苏然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
“你嘲笑我。”苏然泄气地靠在椅子上，低垂着双眼，很是委屈。
“我觉得很可爱。”赵秋夕笑着将纸翻过面来，又将面前的书递给苏然，“《情人》，你看吗？”
情人？
苏然的心猛烈的漏下一拍。
当看到赵秋夕递过来的书才明白过来，霎时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烧红了脸。
“好啊。”苏然赶紧接过书，埋头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不敢抬头，不想让赵秋夕看见自己面红耳赤的狼狈模样。
一瞬间，一切都变得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对面写字的沙沙声。
渐渐地，苏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书上的文字。书上有一些记号，偶尔空白处还留有批注，字体苍劲有力，应该是李老写的。
“后来他不知和她再说什么了。后来，他把这意思也对她讲了。他对她说，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
这是《情人》的最后一段话的最后一句，被黑色的钢笔勾画出来，还能看见墨水晕开的痕迹。
下面留白处写着一行字：
“我仍是胆怯懦弱的，和过去一样，但愿此生还有机会向你表达这样的爱意。”
像是千斤棉絮沉闷地压向心头，看似柔软温和，却足以致命。苏然觉得有一种窒息感，阴郁而难过。
从未听李老提起自己的家人，他总是淡泊又随性，看上去眼神沉稳而坚定，好似看透了一切。但他一定有一个深爱的人，却因不得已的原因，无法真实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那个人在哪儿呢？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吗？还是像书里的男女主角一样，再也没有相见了呢？
“苏然。”赵秋夕轻声地叫她。
苏然沉在自己的想象，觉得这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婉转动听。又像是在她耳边的呢喃，柔和温暖。
等她回过神来，赵秋夕正微笑地看着她，将手里的纸递到她面前。
苏然怔了怔，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只能看见纸上字迹模糊的轮廓，却始终无法聚焦。
但即使不去聚焦，她也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她太熟悉了。
白纸被写得满满的，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两个字：苏然。
“我试着写你的名字，最后选了几个比较容易写的方式，”赵秋夕将修长的手指放在白纸的记号上，“我圈出来了，你可以试着练一下。”
字迹开始变得清晰了，仔细去看，每一个“苏然”都有微妙的不同，但每一个都显得极其温柔。
渐渐地，字迹再一次模糊了。
“秋夕姐……”苏然抬头望向赵秋夕，清澈的眼眸里盈了一层水雾，快要溢出水来，“谢谢你。”
赵秋夕被苏然这样望着，心里一软，温柔地笑着：“傻孩子。”
这一声“傻孩子”叫得苏然很是受用，她跟着傻傻地笑了，拿起笔认真地模仿着赵秋夕的字。
黑夜降临大地，店门外寂静而空荡，温暖的店里两个女人相对而坐。
一个温柔如水，低眸看书。
一个清澈如潭，握笔练字。
两人的脸上都溢着温暖的笑容。
齐正将车停在V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因为秦盛清的安排，才能将车子停进来。
这个时候，唐雪已经在剧组安排的W酒店休息了，苏然也应该骑车到“远方”了吧。
他戴上黑色的帽子，熄了火，关上了灯，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握着相机的手渗出一层薄汗，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归来。
时间差不多了。
一辆黑色的奥迪驶过齐正的车，停在了离电梯最近的车位。一个20岁出头的女人从副驾驶位迅速地走下来，打开后车门。
随后，一个高挑的女人走出车门，远远一望，侧颜精致，妩媚迷人。
齐正将相机举到眼前，不断地按着拍摄键，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
他放下相机欣赏着照片，微微扬起嘴角，拿起手机拨通了秦盛清的电话：“清姐，已经确认了，林晚住在V酒店。”
“知道了。”秦盛清接到齐正电话的时候刚从会议室出来，她走到走廊尽头，压低了声音：“不要让苏然靠近。”
“是。还有一件事……”齐正开始在电话那头讲述，他的声音像铁锤一般敲击着秦盛清的心脏。
秦盛清的眼里闪出可怕的光，与以往不同的是，竟带有一丝恐惧。
“我知道了。”秦盛清的声音依然冷静。
她挂掉了电话，手臂有些无力地垂下，紧紧握着手机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泛白，脸色寡淡而冰冷。
居然是赵秋夕吗……
秦盛清的腿有些微微发软，禁不住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地闭上眼。
这一幕被刚刚走出会议室的彭睿看在眼里，他眉头紧蹙地望着秦盛清，面色凝重。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秦盛清如此虚弱无力的模样了，距离上一次已经快6年了。那时侯她手下只有唯一的一个艺人，她付出时间，付出了精力，付出真心，却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从那次以后，她深深地隐藏了自己，在心里筑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铜墙铁壁，再没有人能伤她一分一毫。
而今是发生了什么。
彭睿走到秦盛清跟前，轻声问：“没事吧？”
秦盛清睁开眼，抬眸望着彭睿，眼睛有些微微泛红。只一瞬间，她站直了身子，再次恢复冰冷无情的模样。
“没事，只是有些疲惫。”秦盛清的声音很冷漠。
彭睿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别太辛苦了。”
“谢谢彭董。”秦盛清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将彭睿和他的情绪一起留在身后。
回到办公室，秦盛清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轻轻闭上眼。
苏然和赵秋夕如果只是朋友，一切都会变得非常有利。但如果超过这个界限，她不敢想像后果会是什么。
秦盛清微微地蹙起眉。
电脑里传来邮件提示音，秦盛清睁开眼，点开邮件。
是齐正传来的偷拍林晚的照片，即便看不清具体的容貌，也能感受到林晚现代而性感的气质。她旁边20岁出头的女人应该是她的新助理，倒也有几分姿色，不过在林晚面前就显得太不起眼了。
秦盛清继续往后翻，忽然按鼠标的手指停住了，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看到了让人欢喜的东西一般，嘴角勾起了微笑。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名为“远方”的店，看上去像是咖啡店，店面很小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天已经黑了，店里亮着温暖的光，店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女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框眼镜，右手修长的手指比作剪刀的模样，面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神是仍旧是那么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