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元熙靠在椅背上:“又不是什么病入膏肓的,连路都走不了。”圆心说着向王念恩望了一眼:“王大人,叫伙计给他们上茶。”
王念恩忙快走了几步,将那几个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官吏拦了回来。王念恩又冲楼下喊了一声:“伙计,上滚滚的茶来!”
周玉束着手,向那几个被拦回来的人看了一眼。滚滚的茶,这要喝到什么时候去?周玉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会被扣下,他就应该带些府兵来,好歹仪仗兵威,说不定能反将卫元熙一军。
周玉面无表情的舔舐着自己的牙齿,直舔得牙齿吱吱嘎嘎的响,嘴里有点血腥味,好像的牙龈在出血。周玉接过一杯茶,揭开盖子,便有一股热气扑在脸上,这茶还真是滚烫滚烫的,一时半会儿都喝不到嘴里。
周玉端着茶,愤懑的望着元熙,看来她是非要拖着自己不可了。
“周大人起来吧,跪着喝茶,膝盖不觉得疼吗?”元熙慢悠悠的拨着茶杯里漂浮的红枣,瞟了周玉一眼,这家伙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元熙微垂眼睑,就假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周玉一边往茶杯里呼气,一边想办法。从前听说皇帝弄了个女人来东林当宗主,周玉还不服气,后来听说这女人煽动民变,带人冲击官府,周玉也没觉得怎样。现在同她对上几招,周玉才觉得这人有些棘手,难怪她身为东林宗主却敢在京城连住几个月不回来。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哪敢做这么出格的事儿?
但周玉也好歹在官场上混了许多年,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又应付不来。上策想不出,下策还是有的。既然卫元熙苦苦相逼,那自己也只能铤而走险了。周玉勾勾唇角,瞥了元熙一眼。姓卫的,你当我周某人是吃干饭的吗?不出此门,你是宗主,上了矿山,荒郊野岭的,你以为宗主的名头还管用吗?
周玉将茶杯搁下,连连点头:“宗主,是时候该上山了,请。”
王念恩和钟妈妈紧紧跟在元熙身后,周玉等十二个人将她们三人围在当中。周玉停住脚步,冲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招招手。
“大人,您有何吩咐。”
周玉向元熙瞥了一眼,低声道:“李德,你速去做三件大事,第一,回府安排一伙人,假扮劫匪,半路截住姓卫的。第二,飞鸽传书,给和亲王传消息,问他有何吩咐。第三,速派人去宗主府,就说卫宗主要调阅卷宗,叫他们把矿藏的账簿送过来。”
李德吞了吞口水:“真麻烦,干嘛不直接做掉她们,干净利落?”
周玉嘴角抽了抽,他倒是想,只怕太子会怪罪。卫元熙是太子妃,要是莫名其妙的在东林州消失了,太子会轻易的罢休吗?和亲王曾千叮咛万嘱咐,太子手下鹰犬爪牙并非善类,搜罗消息天下一绝,这般厉害,万一查到自己头上,太子岂不要砸碎了自己?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周玉抿抿鬓角:“太子可不好得罪,万一……咱们这些小人物,还是不要太作死了。”
反正他们需要的只是把烂摊子拾掇拾掇的时间而已,并不真的需要卫元熙去死。李德应了一声,趁人不备,悄悄溜走了。
周玉的马车缓缓驶在前面。元熙轻挑车帘,往前面看了一眼,道:“防不胜防。”
王念恩挑挑眉:“宗主说什么?”
元熙放下车帘,道:“我说,防不胜防。”
“什么意思?”王念恩问道。
“有人跑了,跑去通风报信了。”元熙倚在车壁上,直直的望着王念恩:“看来咱们今天这一趟,要无功而返了。”
王念恩凝眉望着元熙:“那咱们还去吗?”
元熙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看现在这个阵仗,恐怕想回去都难了。”
钟妈妈揉揉心脏,道:“主子,要不咱还是回府吧?奴婢这心咚咚直跳啊,那帮人来者不善,要是把咱们拉到荒山上杀了,可连凶手都找不到。”
王太医重重舒了口:“微臣也赞同钟妈妈所说。”
是她们坚持要去矿山的,周玉既然已经接招,这个时候自己临阵退缩,岂不让人笑话?虽说钟妈妈的话有道理,但量周玉没有这个胆子。
夜风灌进马车,吹得人浑身发冷,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毕竟山路积雪残冰未除,乘坐马车上山,恐怕会出什么危险。
王念恩往上山看了一眼,忍不住拦下元熙:“宗主,还是我一个人上去看吧。这段路太长,而且不好走。万一您……”
王念恩说着,蹙眉冲元熙挤了挤眼睛,又淡漠的望向周玉。相识许久了,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元熙心领神会:“这样也好。”
周玉自然是不明白王念恩的意思,脸上一抹假笑僵着:“怎么了,宗主不上去吗?”
王念恩点点头:“我一个人上去便好。”
元熙下意识的在小腹上扶了一把,同钟妈妈登上马车。望着王念恩的背影,元熙忽而觉得有些悲壮。周玉带着四个人陪王念恩上山,留下五个人监视元熙。车子里昏暗一片,窗外也渐渐黑了天,这些人来的匆忙,根本没带什么火把灯笼。
黑暗中,元熙拉过钟妈妈的手臂,伏在她耳畔轻声嘀咕了几句。
钟妈妈愣了一下:“真的要这样吗?”
元熙轻轻嗯了一声。
钟妈妈点点头,捂着肚子,大声哎呦起来:哎呦!我肚子好疼。”钟妈妈掀开车帘,望向车外那五个官吏:“有没有火石,弄点儿热水来喝啊!”
元熙假意扶着钟妈妈,问道:“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钟妈妈胡乱点点头:“哎呦,肚子疼死了。”
火石和水一概没有,五个官吏手足无措的望望彼此,一拱手道:“宗主,您要的这些东西,实在是没有,要不请这位妈妈忍一忍吧?”
钟妈妈瞪起眼睛:“哎呦,这怎么忍得了?要是不赶紧止痛,是要死人的!出了人命,你们谁担待?”
元熙厉色道:“是啊,钟妈妈的病情要紧,这附近有没有药铺?”
废话!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影都难找,还药铺?现在已经是矿上上夜工的时辰了,路上一个劳工的影子都没有,自然的,也难找那些住家。
几个人着实慌乱了一阵,周玉走的时候,也没交代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呐!
“安康镇上又和亲王的药号,不如还是回安康镇吧?”元熙问道。
“也好。”五个官吏纷纷上了马车:“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哎呦,哎呦……”钟妈妈一边偷眼观瞧,一边大声嚷嚷着:“快点啊,你们的车在前面引路,我们不认得回去的路。”
五个人被这突发状况吓到了,慌忙把马鞭抽的噼里啪啦响,车轮滚滚。钟妈妈放下车帘,掩口笑道:“主子,他们跑的可真快。”
元熙微微一笑:“是您老人家装的像。”
“现在该怎么办?”钟妈妈问道。
“掉头,回宗主府调兵。”元熙在车壁上敲了两下:“车夫,回宗主府。”
马车忽然掉了头,把钟妈妈晃得差点摔在地上,她忙双手扶住了,半晌才问道:“那王太医怎么办?就不管他了吗?”
元熙摇摇头:“你放心,王太医是老江湖了,这点麻烦还是能应付的。他方才暗示咱们周玉并不好对付,所以,咱们必须回去调兵才能救他。”
“要是他们拿王太医的性命威胁咱们可怎么办?”钟妈妈还是有点担心。
“他们不敢。”元熙扬起下颚:“现在有咱们三个人,他们完全可以把咱们杀掉,扔在荒郊野外,这对他们都没什么威胁。可一旦咱们回了宗主府,调兵而来,他们就不敢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了,毕竟王太医是朝廷命官,绑架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周玉心里清楚的很。要是拿王太医威胁我,那就跟反叛朝廷没有两样了。他们才不敢做这么傻的勾当。”
车子跑的飞快,把钟妈妈和元熙颠得七荤八素。元熙掩住口,有点反胃。钟妈妈忙上前扶住她:“主子,咱还是慢点儿吧,您肚子里还怀着小世子呢。”
元熙摆摆手,虽然胃里一阵阵翻腾,但她还是不敢稍有懈怠,毕竟时间等于机会。他们虽然掉了头,但难保那五个官吏反应过来以后,不会前来追赶。
“不用管我,我撑得住,告诉车夫,尽量快,天亮之前,务必赶回宗主府。”
周玉那五个手下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反应过来,也急忙调转车头来追。幸而他们不知道元熙等人的方向,车马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里。
五个人跳下车马,四下望望,妈的,竟然还在矿山里。已经许久没有下雪,路上也只剩下些残冰,车辙印并不明显,所以便跟丢了。五个人察觉被骗了,气不打一处来,忙上山去通知周玉。
钟妈妈见许久没有人跟上来,知道已经把他们甩掉了,便吩咐车夫慢些。自己又脱下裘皮外套,给元熙垫在下面。
“主子,您还成吗?”
元熙只是被颠的有些头晕反胃,并没有大碍,便摇摇头。
“周玉这个混账,今日若不是咱们使了个兵分两路之计,非得叫他给扣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