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三妹中毒快要殒命的时候,殿下何尝不是同样痛苦,那时殿下几乎要放弃一切,燃起大火,想跟三妹共死。现在殿下反问成庸,难道殿下不觉得赘余吗?”
容湛默然半晌,伸手把成庸拉起来:“你想跟兰玉共死?”
成庸红着眼睛:“是,生不能同衾,愿死同穴。”
容湛摇摇头:“你死不了,因为兰玉还活着。”
“什么?”成庸一惊,不经意的抓住容湛的手臂:“殿下是说?”
容湛淡然望着成庸道:“兰玉没有死,是元熙救了她,现在她人就在归云州,只是不能来见你。”
成庸欢喜已极,容湛的话他多半没听进去,只是口中呢喃这一句话“她还活着。”
容湛见他并不细听自己说什么,便一把扯过成庸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道:“卫成庸,你给孤听好了,兰玉说过,她这辈子绝不会嫁给你。依照兰玉的意思,她根本不想让你知道她还活在世上,孤之所以告诉你,是让你明白元熙的苦心。你妹妹心疼你,你也要懂得心疼你妹妹才行。”
成庸惶惑的望着容湛:“为什么?她心里明明爱我,为什么不肯嫁给我?不可能的,我要去归云州亲口问她。”
“你想逼死她吗?”容湛凛了她一眼:“兰玉的性命是元熙拼死救下的,若是因为你而刺激到了兰玉,你不觉得对不起元熙所做的牺牲吗?”
爱她怎么会是逼她?成庸想不明白:“我不能辜负她。”
“你娶了宬香就不算辜负兰玉,懂吗?”
成庸哑然失笑,诧异的望着容湛:“殿下说什么?我和兰玉心心相印,娶了公主怎么叫不辜负她?”
容湛低声道:“年后兰家就要满门抄斩了,兰玉现在是大理寺的逃犯,你想在这个时候做出点儿什么稀奇古怪的行为引人注目吗?就你们之间这点弯弯绕,大理寺的那些鹰犬早就看在眼里,你只要稍微露出马脚,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抓到兰玉。只有你安安心心的娶了宬香,人们才会相信,兰玉真的死了。你保住兰玉的性命,就算不上辜负她。”
成庸身子摇晃两下,颓然坐在圆墩上。
容湛温然在成庸肩上拍了两下:“成庸,你跟孤不一样,当年孤若是跟元熙一起死了,大楚最多少了一个痴情王爷。而你若是选择跟兰玉在一起,岂非弃卫家几百口性命于不顾?宬香公主的名声受辱,皇上会轻易饶过你们?大理寺的酷吏多的很,到时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想你的祖母,想想你的父母双亲,还有你心爱的兰玉。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成庸扣紧牙关,拼命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容湛又道:“其实,孤还有一个私心。元熙刚刚有了身孕,现在胎相极不稳固,若是你再这般闹下去,恐怕她会思虑伤身。她是小产过一次的人了,身子本来就不如从前,若是再来一次,孤怕她会因此断送了性命。成庸,算是孤求求你,为了你卫府上下,为了你妹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成庸吃吃的笑了起来,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滑落脸庞。
“殿下,您跟赵侧妃在一块会幸福吗?赵侧妃心里何尝不是怨恨?如果逼着我去迎娶公主,您就不怕断送了公主一生的幸福吗?”
容湛摇摇头:“不会。卫成庸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忍心折磨孤的妹妹。”
“殿下就这样相信学生?”成庸失落的望着容湛。
“成庸,这世上未必所有事情都能顺心如意的,就比如孤,为了稳住赵家,不也是迫于无奈的娶了赵可贞吗?其实相忘于江湖,也未尝不是完满的爱情。至少,你们都是为了彼此而付出,这便是爱。”
见成庸不语,容湛起身道:“言尽于此,至于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是为了你们的私情而害了整个卫家,还是顺应天命,做你的当朝驸马,孤也不能替你做决定。其实做驸马也不错,宬香是个善良漂亮的好女孩,你不会讨厌她的。”
容湛离了房间,恰时太子府的令儿等在香含轩门口,见令儿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容湛心头当即便是一紧,掌心刹那间蒙上一层汗。
“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令儿点点头:“殿下快回去看看吧,宫里许太监传旨,好像是说打仗的事。”
容湛脸上抽了抽,令儿这丫头说话大喘气,吓得他还以为是元熙和孩子出事了。
“我当时什么大事,吓我一跳。”
打仗还不算是大事?令儿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道:“太子爷不会是以为太子妃出事了吧?哦,我明白了,太子爷现在是要美人,不管江山了。”
容湛含笑审了她一眼:“别胡说。”
许文亮在花厅等了半晌,见容湛匆匆赶来,忙站起身,拿过手边的圣旨道:“太子接旨。上谕:吕国不义,扰我边境,朕不胜烦忧。着令太子容湛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上官临瑞为副元帅,调集兵马粮饷,即刻开赴归云州,征讨吕国,钦此。”
许文亮将圣旨对折,送到容湛手上:“太子殿下,请起吧。”
容湛起身,颇为惶惑,将圣旨反复看了两遍,确实是上官临瑞的名字没错。这么说,皇上是打算替上官家洗清罪名了?
“父皇之前不是说,吕国之事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怎么突然要征讨吕国了?”
许文亮微微颔首:“这个,小奴就不明白了,小奴只记得皇上当初说吕国是小事的时候,四爷还在归云州,现在四爷人在京城,吕国偏又闹了起来。”
容湛将圣旨放在桌案上,坐下问道:“那为什么不派四爷去?”
许文亮躬身拜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句老话。可小奴却认为,若是每个铃铛都要系铃人来解,解完以后又要论功行赏,那从此以后,系铃铛的人会越来越多,要赏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皇上也会不胜其烦。”
“哦,”容湛瞥了圣旨一眼,道:“上官临瑞现在人在何处?”
“回太子爷的话,上官临瑞在宫里,皇上正在召见他呢。”
……
上官临瑞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将脸上鬓毛挂干净,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只是脸上褶皱纵横,略显苍老。站在皇帝书房中,上官临瑞正对着一面琉璃瓦发呆。
皇帝走进书房,轻轻咳了一声。
上官临瑞转过身,一拱手道:“罪臣上官临瑞,参见皇上。”
皇帝背着手望着他,不觉露出笑意:“临瑞啊临瑞,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脾气秉性,从小便是这样,从来没跪过朕。”
上官临瑞的目光落在皇帝脚前,道:“罪臣是武将出身,只会行军礼。”
“胡说八道。”皇帝缓身做了龙床,用手点了点上官临瑞道:“你啊,从前不跪朕,是因为你拿朕当兄弟手足,后来不跪朕,是因为你心里有恨,你恨朕把你上官一家赶尽杀绝。”
上官临瑞绷紧脸颊,拱手道:“罪臣不敢。”
“其实呢,朕知道你恨,朕也理解,许多时候,连朕自己都会恨,恨朕当年明知道上官府是冤枉的,却只能痛下杀手。”
皇帝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可是你不明白,做皇帝有做皇帝的无奈,许多时候都不能随心所欲,明明知道是黑的,却要装作是白的,明明知道是忠臣,却要说成是奸臣。若非如此,朕岂能扶持朝廷的新政?新政的要务便是减少旧臣手中的权力,扶持新兴力量,可你动了人家的权力,人家能善罢甘休吗?他们不敢明着对朕来,就只能陷害上官府,以此来剪断朕的左膀右臂。”
上官临瑞抬眼望着皇帝,抿抿嘴,手缓缓垂在两侧:“皇上……”
皇帝说及往事,掩面而泣,半晌才说道:“幸而天不绝上官府,你哥哥临卿还留下一条嫡亲血脉。朕不愿见功臣妄死,所以朕已经把她指给太子做正妃,将来他们的孩子,便会是我大楚的世子。若干年后,他便会成为我大楚的皇帝。”
上官临瑞惶惑的望着皇帝,这么说,前些年他在端亲王军营里见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真是哥哥的嫡亲女儿?当初他初见这姑娘时,便觉得眼熟,那五官身材,莫不是与兄嫂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那她……”上官临瑞本是又满肚子的话,但临到嘴边,却一个整句也说不出来。
“含章公主当年出逃,遇到一个商人,商人对她一见钟情。当时含章已经怀有身孕,只是那商人并不计较,还迎娶含章为正房夫人,后来就生下了元熙。”
“罪臣,罪臣能见见她吗?”上官临瑞活了大半辈子,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女死于非命。现如今知道上官家还有个遗孤,莫不是天大的幸事。
皇帝点点头:“吕国犯边,朕已经委派太子为兵马大元帅,你为副帅,辅佐太子剿灭敌军。若得胜回朝,朕会替上官家洗清冤屈,到时候你们叔侄自然能够相认。”
“皇上,既然如此,何须太子亲劳?临瑞一人便可将吕国贼兵杀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