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你们放开我!”元洁拼命扭动着身子,但秦顺的两个来自军营的手下手劲儿大的很,一左一右像提麻袋一样,把元洁腾空抓着,不管她怎么折腾,就是折腾不开。
郑姨娘见女儿被抓,忙扑过来拉扯。她毕竟是个女人,没有男人们的手劲儿,被人一推,便飞出两米多远,摔在地上。
“元洁!”郑姨娘拼命的叫了一声。
元洁被两个男人架着,推搡进尤氏的灵堂,尤氏静静躺在一张长桌上,脚边点着长明灯,两个丫鬟伏在地上哀哀哭泣。
“孝女买水来了。”秦顺的手下喊了一声,扯下元洁那套流光水滑的外衣,套上一件亚麻色的孝服。
买水便是清洗尸体的一种仪式,通常由亲属完成,卫元嘉不在身边,卫东书和老太太身份尊贵,不适合做这种事,叫元洁做便正正好。
两个丫鬟轻轻褪下尤氏的衣裙,端来准备好的温水和帕子递给元洁。元洁捏着帕子,低头望着尤氏。好惨白的一张脸,就像话本子里说的白无常。元洁皱着眉,伸手在尤氏身上擦了一下。
身体是凉的!硬的!
元洁吓得手一抖,帕子落在地上。
“元洁。”元熙站在她身后突然叫了她一声。
“啊!有鬼!”元洁嚎叫一声,缩在地上,不敢抬头。
元熙拿脚踢踢她:“你不是很喜欢跟尤姨娘在一块儿吗?”
元洁听出是元熙的声音,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抬头望着元熙,元洁的眼泪便落下来,匍匐道元熙脚边,拉着元熙的裙摆:“三姐,三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之前不该跟尤姨娘一块欺负你冷落你,都是妹妹不懂事,你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我求求你了。”
元熙缩回脚,往后退了几步:“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嘴脸。”
元洁抬起头,惊愕的望着元熙。
“那次,父亲那下死手的一脚,是我替你挡了,知道为什么吗?”元熙冷然道:“因为当时我把你当妹妹,虽然你平时多吃多占,还喜欢败坏我的名声,但我还是觉得,没必要把你往死路上逼。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送给我那只赔罪用的簪子,我还留着呢,是赵妈妈的旧簪吧?”
元洁惶惑的望着她:“我不知道那是赵妈妈的东西,我当时只是没有值钱的玩意儿,我真的不是故意……”
“还在撒谎,”元熙恨恨的望着她:“不是你亲自去问尤氏要的吗?你就算再蠢,也该知道我跟尤氏不和,你是故意给她害我的机会,是不是?”
“我……”元洁一时语塞。
“可我后来又是怎么对你的,你去荣华庵反省,你以为你娘的那点儿月例银子,够支应你的开销吗?那些银子都是我垫的。当然了,我也没指望你感激我,我不过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想跟你为敌。”
“我明白的,三姐,我真的明白。”元洁哭道。
“你明白个屁!”元熙一把扯住她的衣襟,把她拎的半跪:“你敢说后来你没有给尤氏出过坏主意?你敢说你没有继续抹黑我?”
“我……三姐,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你知道啊,在这个家里,爹本来就不疼我,娘又不得宠,如果我不巴结尤姨娘,我会活不下去的!”元洁像条狗似的伏在元熙脚边:“三姐,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我也是为了活着啊!”
为了活着?狗屁!卫元月没有巴结尤氏,难道她就活不了?元熙懒得跟她废话:“既然当初你是为了活着,那不妨就对你的主子从一而终吧。”
元熙转身出了灵堂,两个手下一关门,把元洁跟尤氏锁在一起。烛火幽幽的抖动,好像元洁此刻的心跳,尤氏惨白着脸,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半裸着身子。
“尤姨娘,你,你可别怪我。”元洁扯下一块长长的围布,把尤氏盖了起来。
这会儿天还没亮,灵堂还没有人来打理。卫东书那边正在安抚老太太,也顾不上来灵堂看看。元熙离开这院的时候,缺月渐渐淡了。抬头望望,只觉得分外冷清。
秦顺匆匆跑了过来,低声道:“宗主,赵妈妈好像疯了。”
赵妈妈疯了?元熙只恨恨勾了下唇角:“在哪儿?”
赵妈妈被关在马棚里,怕她伤人,丫鬟仆役们都躲得远远的。元熙踮起脚,勉强看见马棚地上匍匐着一个人,撅着身子学马走路。
“会不会是装的?”秦顺低声问道。
赵妈妈瞪着一匹马,马也瞪着她。半晌,马可能也觉得无聊,转过头,拉了一泡热腾腾的的粪便。
“就是装的。”元熙冷然道。
“您怎么知道?”秦顺有点纳闷,望着那个正在学马拉屎的老婆子。
“刚才她皱眉了。”元熙挑起眉:“一个疯子是不懂干净和肮脏的,可见她是装疯。看来她是怕自己在尤氏死后,被整治的更惨。”
“那咱们怎么办?”秦顺问道。
元熙冷眼瞧着赵妈妈,前世,今生,新仇旧恨,好像被一块烧红的铁烙在心上。
“不要拆穿她,也不要放过她。”
秦顺会意,驱散了看热闹的下人,打开马棚,用簸箕盛了满满一大捧马粪,举到赵妈妈眼前:“新鲜热乎的,好吃的尝尝看。”
赵妈妈一愣,下意识的往元熙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元熙正凛然盯着自己,赵妈妈打了个寒颤。马粪还冒着热气,她犹豫了一阵。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把马粪吃下去,永远做一个疯子,任人欺凌,但能活命。二是直接把装疯的事挑开,把卫元熙痛骂一场,然后死的很惨。
两者相较后,赵妈妈果断的选了前者。她咬着牙伸出手,抓了一块马粪,送到了嘴里。赵妈妈吃的津津有味,一手一块,还真像在吃点心。秦顺皱皱眉,这也他娘的太恶心了吧?回头望着元熙,元熙没作声,秦顺就一直举着那个簸箕。
然后,然后赵妈妈就吃饱了。
秦顺丢开簸箕,赵妈妈像狗一样爬着转过身。人毕竟是人,锦衣玉食的惯了,猛然作践自己,身体是承受不住的,她一转头,就剧烈的呕吐起来。经过胃酸一浸,马粪的味道更诡异了,秦顺实在忍不住,箭步逃出马棚。
赵妈妈呕的人仰马翻,差点连胆汁也跟着吐出来。她吐完,像条死狗一样摊在地上,已经泪流满面。
“继续吃。”元熙背过身,吩咐秦顺。
秦顺硬着头皮又进了马棚,拿起那只簸箕。赵妈妈含着泪,连拿马粪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可怜兮兮的望着元熙。
“后悔吗?”元熙突然问道。
赵妈妈一愣,想起当年那些事。
“我娘为什么会早产加难产,这秘密瞒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时半刻的,想找人倾诉吗?你帮着尤氏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以为装个疯,我就能放过你?你把我想的未免太仁慈了。告诉你,尤氏虽然死了,但我不会让她安然下葬,你虽然装疯示弱,但我也不会放过你。”
赵妈妈身子抖了抖,没有回答。
“秦顺,她今天如果不说实话,就把所有的马粪都给她灌进去!”元熙恨恨的望着赵妈妈,这个老东西,怎么折磨她,元熙都觉得不解恨。
秦顺一把捏住赵妈妈的脖子,把簸箕端到她口边。尝过马粪的味道,知道呕吐的滋味,所以人才会害怕。赵妈妈往后梗着脖子,拼命的摇头。
“我说!我说……”赵妈妈绝望的哭了起来。
“这话留着跟我爹说吧。”元熙给秦顺使了个眼色,秦顺扔掉簸箕,提着赵妈妈的领子,把她揪出了马棚。
卫东书正在跟老太太对峙,他一心不想让老太太知道尤氏的死,但他越瞒,老太太就越怀疑。老太太想去看看尤氏,可卫东书又怕尤氏的那个死相吓着老太太,两人一个非去不可,一个拼命阻拦。
正僵持着,秦顺拖着赵妈妈突然进了花厅,老太太跟卫东书皆是一愣:“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赵妈妈咕咚一头栽倒在地,嘴里恶臭异常,老太太皱皱眉:“这是怎么了?”
秦顺一拱手:“老太君,卫大人,这个婆子有话对您二位说,是关于含章公主的。”
“含章公主?”老太太不大明白。
“就是元熙的娘,”卫东书低着头小声道。
公主?自家啥时候娶了个公主过门?老太太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卫东书忙扶住她:“娘,当年元熙的娘被人追杀,落魄得可怜,所以我就……”
“可你不是说?你们俩相知相爱多年吗?”老太太惶惑以极,自家儿媳不是个被儿子藏匿多年的罪臣之女吗?何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公主?
“那是骗您的,”卫东书低着头:“当年我若不是这样说,您怎么会同意让元熙的娘过门儿呢?”
“好好好……别说了,反正我也听不懂。”老太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奇怪的事情一宗接着一宗,简直没有个头绪,她实在分不清孰真孰假。低头指指赵妈妈:“你又要说什么?”
赵妈妈低着头,被秦顺踹了一脚,才发出一点儿声音:“是,是关于当年夫人难产而死的事儿。”
卫东书身子一僵:“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