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江穿着一身黑缎子面的衣服,头上戴着黑色的幞头,手里摇着青色折扇,斯斯文文向殷济鞠了一躬,这才又嘿嘿笑道:“二哥,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他们两个人如此的相亲相爱,你不如饶了他们吧?这些年你杀了那么多人,也差不多了,临死之前,积点儿德行点善,到阎王爷那里也少遭点儿罪?啊?”
殷济实在是不明白,老三这个废物从家里跑到天昌府来做什么,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什么会躲在车里面,和这对狗男女在一起?殷济怒极反笑,“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看好这个女人了!听你这话,难道你还想为她杀了我不成?”
殷江摇了几下扇子,这才冷冷笑道:“二哥,你也太瞧不起兄弟了!兄弟我可不是那种‘本世子看在你年轻貌美的份上,也未尝不会考虑把你纳为小妾’的人!兄弟可以不念亲情,但是人伦还是要的,我可害怕别人嘲笑我连爹的女人都不放过!”
殷济脸一红,刚才他确实是在得意忘形时说过这样的话,没想到给藏在车里的殷江听了去。殷济恨恨道:“好啊,殷江,你可以啊,躲在车里偷偷听我们说话!你有胆子,今天居然敢向二哥出言挑战,你有种!怎么着,那个赶车的老不死就是你的倚仗吗?你可真笑死我了!”
洪明冲如临大敌,挺着手中的单刀走到殷济身旁,悄悄附耳说了几句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赶车的老头,殷济一边听一边点头。殷江却并不着忙,在地上摇着扇子,踱着四方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赶车的老头突然甩动手里的马鞭子,啪啪两下,把孙德民和姜文娘身上绑着的麻绳给抽断了。老车夫这才摸起放在马车辕上的旱烟袋,用火石擦着了火,把烟点燃,狠狠的啯了一口,慢悠悠吐出一口烟雾,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把王府的两个教头洪明冲和贺西川放在眼里一样。
这老车夫越是如此淡定,洪明冲心中越是恐惧,那一手甩鞭碎绳和一声吼的绝技,证明这个老家伙绝非等闲之辈。洪明冲向老车夫拱了拱手,壮着胆子问道:“这位老前辈,看样子你的武功确实很高,你是什么人,能报上个名号吗?为什么会和我家三王子在一起?”
脱了困的孙德民和姜文娘赶紧揉着身上被麻绳绑麻了的地方,随后两个劫后余后的人激动地抱在一起,良久,孙德民才松开手,用力抓住姜文娘的手,生怕她飞了一样。如果这位江东王府的三王子不肯亮相的话,刚才两个人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老车夫吸了一口烟袋,吞云吐雾起来,半晌后才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老前辈,只是国师府的一个老马夫,老车夫而已。平时喂喂马,有时赶赶车,关键时刻杀杀人什么的,嘿嘿,没什么了不起!”
老车夫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驾车的白马旁边,嘴里叼着大烟袋,拍了拍白马的脖子,这才又把烟袋捏在手里,叹了口气道:“唉,我老人家老了,所以越来越喜欢和这些畜生打交道,畜生呢,永远是畜生,可是人呢,有时候却不是人!”拉车的白马亲昵的用脖子蹭了蹭老车夫的胸口。
洪明冲的脊背直冒凉气,这个老家伙是从国师府来的?老车夫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咧开嘴,露出因为吸了很多年烟袋而黄黄的牙齿,意味深长的笑了,缓缓道:“哦,对了,你刚才问我是什么人,让我报上个名号,我从马车底下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自报过名号了呀!”
洪明冲愣了一下,喃喃道:“什么意思?从马车底下钻出来的时候已经自报过名号了?”
洪明冲回过头,一脸疑惑的望着贺西川,贺西川也是一脸蒙逼的望着洪明冲,显然他也没听懂。洪明冲只好又回过身子,望向拿着旱烟袋的老者,洪明冲的身子猛然一震,如遭雷击,但仍是不敢确定的问道:“难道您老人家就是很多年前,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一声吼?”
老车夫吧嗒吧嗒嘴,笑道:“哎哟,居然还有年轻人记得老夫的绰号?真是难得!老夫还以为没有人记得我老人家了呢!哈哈哈,真是难得啊,老夫真开心!”老车夫轻轻一跃,又坐在了车辕上,盘腿抱着马鞭,闭目养神起来,仿佛面前这些人都和他无关一样。洪明冲汗流浃背,不过都是冷汗。
冷眼旁观了多时的殷济终于明白了,原来殷江竟然和国师府的人勾结在了一起,这个老车夫是殷江从国师府请来的!殷济的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愤怒的咆哮了起来,戟指殷江,大声道:“殷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去勾结国师府的人!你对得起爹吗?你对得起我吗?”
殷江放声大笑,啪的一声收了折扇,讥笑道:“二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我是和国师府合作,什么叫勾结嘛,难听死了!怎么,我就不能和国师府合作,就非要和你和殷中那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勾结在一起害人才是对的吗?”
殷江指了指姜文娘,啧啧道:“你看看你们父子两个人,一个为了一块破石头,就杀了人家的全家,另一个七老八十了,还占了人家的身子,你们两个这么不是东西,难道我殷江能和你们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吗?对得起爹吗?对得起你吗?当年你们杀我的娘时候,对得起我们母子吗?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复仇吗?”
殷济癫狂大笑起来,“殷江,原来你还为当年你娘那个贱人被我娘整死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可是你以为小小的国师府就能罩住你吗?唐扶龙仅仅是权国师府事,他已经不是国师了!你抱他的大腿,那可真是抱错了!他能给他什么?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他自己都什么也不是!”
殷济轻蔑道:“爹是堂堂的江东王,你二哥我是堂堂的江东王世子,我们都姓殷,整座大山的江山都姓殷!你若是肯匍匐在我的脚下,看在咱们是同一个父亲的面子上,我怎么也会考虑让你吃上一口残汤剩饭,怎么也不会让你流落街头嘛!殷江,怎么,你还不给我跪下?只要你肯给我跪下,我就饶了你,咱们还是兄弟,我就忘了刚才你说的那些诛心的话!”
殷江笑容可掬道:“殷济,你可真是我的好二哥!我给你跪下?不,从今天起,你就已经不是什么江东王世子了,江东王世子已经是我了,我才是未来的江东王!要跪也是你跪我才对!只要你跪我,我就让你死的体面一些!以王侯之礼葬了你!怎么样,好歹我们也是亲兄弟,你要不要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