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琴却又坐着黄包车出现在了另一条热闹的大街上,下车后她沿着大街走了一段后拐入了一条小巷,并且警惕地从小包中拿一面小镜子照了下脸,实际是看了一下后面是否有跟踪的特务,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快步穿过小巷又拐入一条胡同,然后走到一栋大宅院前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接着又敲了三下,等一名中年汉子和中年妇女打开门后她赶紧进屋,并小声问道:“王叔、王婶,潘大姐在家吗?”
王叔说:“在,快进去吧。”
王婶却忧伤地:“李小姐,劝劝潘大姐,让她节哀顺变。”
一名身穿旗袍的中年妇女已经从堂屋迎出来问道:“雅琴,任务布置下去了没?”
李雅琴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进屋说:“任务已经传达给我们的同志,他们一有消息就会及时向我通报。潘大姐,黄平同志的遗体找到没有?”
潘大姐在椅子上坐下,含泪摇头道:“不知道,同志们正在找。”
李雅琴流着泪说:“潘大姐,您知道杀害黄平同志的凶手是谁吗,他叫吴小凡,是我在南京中央大学的同学,过去他胆小怕事,没想到一下子变得如此的心狠手辣,成了国民党的特务,来武汉的第一天就杀害了您的丈夫。”
潘大姐痛楚的泪水顿时流淌,两个月前丈夫因叛徒的意外被捕只能躲避去了南京,没想到重回武汉时夫妻俩连面都没见到就此永别,她的心充满了悲哀。
李雅琴悲愤地:“潘大姐,我们的同志建议在铲除叛徒的同时,除掉吴小凡为黄平同志报仇,因为这名特务不仅是我的同学,而且也是这两名同志的同学,他不仅阴险狡诈,而且威胁到这两名同志的安全,加之他还是敌人情报处长的侄儿。”
潘大姐赶紧抹去泪拉着她坐下说:“雅琴,既然这名特务也是你的同学,那你的安全同样会很危险,快把掌握的情况仔细说一下。”
“好!”李雅琴小声地说着吴小凡在学校的情况,这是一个充满伤感的故事,她不仅将吴小凡在学校时的胆怯与今天枪杀黄平的事实进行性格对比,证明他是一个非常狡诈和狠毒的特务;而且把警察和国军包围学校抓捕进步学生与吴小凡现在的特殊身份进行分析,由此推理出他肯定是那次事件的告密者之一;
再就是吴小凡多少知道打入敌人内部的两名同志过去是学生联合会的骨干,可他现在却装着不知道,他肯定是在耍阴谋诡计,如果不趁他刚来武汉的机会除掉他,时间一长两名同志的安全就有危险,搞不好还会危及武汉地下党组织的安危;
最后她流着泪说出了自己曾经对吴小凡的爱慕和失望,及现在的愤怒和悲伤,提出一旦组织上做出除掉吴小凡的决定,她要亲自将这名罪大恶极的特务枪决。
潘大姐顿时在心里也产生了危机感,吴小凡这名特务不仅已经杀害了黄平同志,而且危害到了李雅琴和另两名同志的生存,如果不尽早除掉他,一旦他对这三名同志进行秘密跟踪,那么只要稍不注意就真的会使武汉地下党组织遭受重大损失。
于是她说:“雅琴,武汉市委的同志都去长江下游寻找黄平同志的遗体了,要是真象你所说的情况,等他们回来后我们会研究决定,我还会建议吴小凡和叛徒两人可不分先后进行铲除,只要能事先掌握谁的行踪就可先对付谁。当然,如果两人能一齐铲除那就更好,只是你要参加行动的话恐怕不行,太危险了。”
李雅琴坚定地:“潘大姐,只要组织上做出除掉吴小凡的决定,我一定能寻找机会对付他,因为他还对我贼心不死,只要他在我面前露面就肯定逃不了。”
潘大姐点头道:“好吧,明天你再来这里听候组织上的决定,但这种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再就是这处联系点我们武汉市委刚刚建立,你领导的这个小组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告诉,谢明意的叛变和黄平同志的牺牲就是血的教训,这不是相信不相信谁的问题,还是党的利益高于一切。”
“潘大姐,放心吧,我走啦。”李雅琴走出堂屋,等王叔打开院门观察后立即出门而去。
可她的心中却充满哀伤,对吴小凡的爱是自己的第一次恋情,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英俊和潇洒能让每个少女都为之心动,何况他已经对自己表露出爱意,如果自己不是共产党员那肯定会兴奋地接受,如今他不仅是一名国民党特务,而且杀害了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甚至于危及到自己和其他同志的安全,这种人就是共产党的敌人,自己绝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明天只要组织上做出了除掉他的决定,那自己就要立即付诸行动,在最快的时间内亲手除掉他。
此时,吴小凡家外停放着几辆小车和自行车,记者们手持相机和采访本焦急地注视着胡同的两侧,小院内曾副官正冲着邹三毛小声地训斥:“你为什么不跟着少爷出去,他第一次来武汉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天都快黑了他还没回来,要是出了事小心你的脑袋。”
邹三毛惶恐地:“长官,我错了我错了,我去找少爷。”他飞跑了出去……
曾副官一把没拉住,气得轻骂道:“真是个笨蛋,你到哪去找。”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邹三毛又惊又喜的笑哭声响起。
曾副官赶紧大步跨出院门,瞧见吴小凡潇洒而又悠闲地走来时也笑了。
记者们却冲上去边拍照边提问:“吴中尉,我是中央日报的记者,请问你刚到武汉就为党国除掉了一名共党,不知心里有什么感受?”
“吴先生,听说你在被突然劫持的情况下临危不惧,冷静地迅速反击并将共党击毙,当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吴先生,你第一次来武汉,并且差不多出去逛了一天,你去了什么地方,有何感想?”
吴小凡瞧着眼前记者们的架势,有点心慌地:“我、我迷路了,对不起,没、没什么感想,不过武汉真的很漂亮。”
曾副官急忙上去站在吴小凡身前摆手道:“记者先生们,吴中尉刚来武汉,很多事情并不了解,所以恐怕会让大家失望。这样吧,就请吴中尉回答一下击毙共党时的感受,这也是今天你们需要了解的重点。吴中尉,就请说说吧。”
吴小凡瞧着曾副官和记者们期待的目光,心中立刻知道这是伯伯的特意安排,此时又不能犹豫,他只好严肃地:“共党是危害党国的危险分子,做为一名党国军人就应该在任何情况下将共党分子击毙,这就是我当时的感想。谢谢!”他急忙大步走进了家中,邹三毛也慌忙跟了进去。
曾副官赶紧挡在院门口说:“先生们女士们,今天就采访到这吧,抱歉抱歉。”
记者们只能开车或者骑着自行车离去。
吴小凡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冲着紧张地站在一旁的邹三毛说:“我不是告诉你我去逛街了嘛,这么多记者等在这你是不是想吓死我,让他们明天来不行吗?”
邹三毛慌恐地:“少爷,我错了。”
曾副官进来笑道:“吴中尉,是我带记者们来的,也是你伯伯的安排,这都怪我,我以为你会在家里休息,也就没打电话过来,只是我准备的答记者问却浪费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交给吴小凡,在沙发上坐下后又说:“不过你的回答已经相当不错。”
吴小凡看了下纸条,上面都是如何回答记者的内容,只好放下笑着说:“曾长官,谢谢你,只是这种事有什么好宣传的?”
曾副官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如果你的事迹能登上报纸,特别是中央日报,那前程可就无可估量,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
吴小凡高兴地:“原来是这样。”
邹三毛尊敬地给两人端上茶说:“少爷请用茶,长官请用茶。”
曾副官喝了口茶说:“吴中尉,回来这么晚,肯定是迷路了吧。”
吴小凡也喝了口茶说:“是迷路了,走着走着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哎,曾长官,以后你就叫我小凡吧,你比我大,这样叫亲热,你说呢?”
曾副官高兴地:“好啊,不过私下你也别叫我长官,我叫曾少清,你叫我少清就行,怎么样?”
吴小凡笑道:“好,少清哥,请多多关照。”
曾副官欢喜地:“今后我俩就是兄弟,我这个哥哥高攀了。哎,小凡,今天去了哪,该不会第一天来武汉就去逛妓院了吧?”
吴小凡羞笑着说:“没有,不过顺便在一些地方看了一下,没进去。”
曾副官说:“这样吧,要不要先帮你弄个别的女人来玩玩?”
“不用不用,其实……”吴小凡本想说让吴副官别给自己弄什么女人,但猛然又醒悟过来,忙说:“其实我喜欢本分一点的女孩,那些风尘女子太主动反而没味。哎,少清哥,我伯伯家什么时候去?”
曾副官看了下手表说:“可以去了。小凡,走吧。”
“好!”吴小凡和曾副官起身出去,邹三毛赶紧送到门外,两人上车就走,然后一路交谈。
原来曾副官已经跟随魏怀中五年,他今天二十三岁,汉口人,十七岁当兵,五年前在江西剿灭**时因救了当时是团长的魏怀中,从此就成了长官的副官,前年跟长官回到武汉,长官还为他成了家,又有了一个儿子,可说得上是家庭幸福,同时也从他的表情和言语中感觉到,他对长官非常感激和忠诚,是一个随时可为长官去死的人物。
吴小凡虽然是听的多说的少,但也简要说了自己的一些事,比如读书和练武,至于其它的也就没多说。在问到伯伯会怎样安排自己的工作时,曾副官却说不知道,明天去办公室就知道了。
当车停靠在一栋洋楼跟前时,曾副官才说这就是长官的家,过去是法租界洋人住的洋楼,去年长官升为少将后才由政府分配给他居住。
吴小凡看到伯伯和一位漂亮女人、及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已经迎出门来时赶紧上前又是敬礼又是鞠躬道:“伯伯好,伯母好,弟弟妹妹好。”
魏夫人高兴地拉着他的手说:“小凡,你伯伯今天可是夸了你一天,说你将来一定有大出息。明阳、明月,快叫小凡哥哥。”
两名小孩便亲热地:“小凡哥哥好!”
魏怀中高兴地:“小凡,进屋吧。”
吴小凡跟着伯伯一家进屋,两名年青的女佣人忙上来接过他和曾副官的军帽,然后大家坐在了洋味十足的餐厅里,丰盛的菜肴和洋酒也迅速端了上来,这是一次家庭聚会,除了拉家长和相互祝愿外其它的都没谈。
吴小凡也就只能说笑着吃喝,给伯伯和伯母、及曾副官敬酒,想问工作安排的事也就不好开口。
吃完饭,大家又在客厅就坐吃水果和说着家里过去的事情,然后吴小凡起身告辞,再由曾副官送自己回家。
当小车在家门口停下时,邹三毛已经迎了出来,等曾副官开车走后,吴小凡疲惫地进屋在沙发上坐下。
邹三毛忙尊敬地:“少爷,热水我已经放好了,我伺候您洗澡。”
吴小凡说:“我早上不是已经洗了澡嘛,怎么又洗澡。”
邹三毛又是恐慌地:“少爷,我错了。”
吴小凡奇怪地:“你错了吗,你错在哪了?”
邹三毛吱唔道:“我、我、少爷,我错了。”
吴小凡心一动,得了解一下这个孩子的情况,只是这样让他站着说话恐怕问不出什么,让他坐肯定也不敢,于是起身说:“伺候我洗澡吧。”
“是,少爷!”邹三毛赶紧跟着少爷走进卫生间,拿来拖鞋又是帮少爷更衣又是跪下帮少爷脱鞋和小心谨慎退下短裤,再搀扶少爷跨进浴缸坐下,然后小心而又认真地轻轻帮少年擦洗身子,专注小心翼翼的样子根本不象一个少年。
吴小凡瞧着他直起身为自己擦洗胸口的机会,伸手一把就抓住他的手。
邹三毛惊恐地打着哆嗦说:“少爷,我、我错了。”
吴小凡盯着他说:“把衣服脱了,陪我洗澡,快,不然我打死你。”
“是是是,少爷!”邹三毛吓得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丢在地上,穿着短裤却不敢跨进浴缸,站在那全身都在颤抖,望着少爷的眼睛更象一只待宰的羔羊。
吴小凡说:“把短裤脱了,进来坐下,快!”
邹三毛吓得赶紧脱下短裤跨进浴缸在吴小凡对面坐下,身子缩成一团眼睛里却露出了羔羊临死般的恐惧,当看到少爷用毛巾帮自己擦洗身子时,全身打着哆嗦说:“少、少爷,饶、饶命。”
吴小凡笑着说:“三毛,少爷不会要你的命,我只是想帮你洗下澡,别怕。你告诉我,多大了,哪里人,当兵几年啦,来我这里之前在干什么?”
“回、回少爷的话,我、我过年就满十三岁,汉、汉口人,去年当的兵,伺候少爷前一直在伺候长官。”
“你是过年那天生的?”
“是、是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没啦,都、都死了。”
“哦,长官对你好吗?”
“好好好,很好。”
“他打过你吗?”
“打、没没没,没打过。”
吴小凡吼道:“说实话,不然我打死你。”
邹三毛吓得:“打、打过。”
“他怎么打你?”
“打耳光。”
“他是不是经常打你?”
“不、不是,只有在我做错事时才会打我。”
吴小凡禁不住搂抱着他哭了,他还是个孩子呀,孩子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伯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只能说这个人太凶残,太不讲道德,今后自己可要处处小心。
然后说:“三毛,我不会打你,你今后就是我弟弟,我会对你好的,不要怕。”
“少爷!”邹三毛哭着说:“你今天没打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吴小凡抱着他的肩望着他说:“我来之前,长官是怎么跟你说的?”
邹三毛也望着少爷说:“长官说,要伺候好少爷,如果少爷不满意,就会打死我。”
“别的没说什么?”
“没有。”
“那好,我们洗完澡就休息。对了,你吃饭没有?”
“吃了,昨天剩下的饭。”
“那每天是不是还要去买菜,长官给你钱没有?”
“给了我十块大洋,这几天我没用。”
“好!我告诉你,书房的抽屉里有四百块大洋,没钱了就去拿,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明天你自己去买两身衣服,别老穿着军装,你穿着不好看,听到了没有?”
“是,少爷!哦,少爷,您没睡衣,明天要不要我去买?”
吴小凡笑着说:“不用买,我不喜欢穿衣服睡觉,喜欢光着身子睡。”
“呵呵!”邹三毛笑了一下赶紧止住,忙说:“少爷,我先去换衣服,等会再来伺候你。”
吴小凡点头说:“好,你去吧。”
邹三毛赶紧起身出去了,吴小凡也起身擦着身子,邹三毛穿好衣服进来急忙用干毛巾仔仔细细帮少爷把身上擦干。吴小凡光着身子直接走进卧室,邹三毛揭开棉被伺候少爷躺下后才说:“少爷,晚安。”
吴小凡说:“好,晚安,早点睡,别着凉。”
“是,少爷!”邹三毛眼睛里含着泪走了出去,把灯关掉又轻轻地关上门。
吴小凡却在黑暗中回忆着这一天来的经历,叔叔的牺牲让他再次流淌下泪水,如何才能让陈东叔叔相信自己和完成叔叔交待的任务是他主要思考的问题,但猛然想起了那本《聊斋志异》,他赶紧跳下床跑进书房打开灯,看到书仍然好好在那时才放心,同时也看到了书桌上笔筒里铅笔和钢笔,又立即想起了南京的父亲和秀兰,赶紧拉开抽屉拿出信纸和信封,再抓起一支钢笔跑进卧室钻进被窝,趴在床上给家里写信。
写好平安信装进信封后放在床头柜上,这时门外传来的声响又让他奇怪地起床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客厅的灯虽然关了,但卫生间还亮着灯和传来声响,他走过去一瞧,邹三毛还在认真地洗着自己换下的内衣,他便说:“三毛,衣服明天洗,早点睡。”
邹三毛急忙起身说:“少爷,没事,就快洗完了。少爷,您去睡吧,没穿衣服会着凉。”
吴小凡也就没坚持,回到卧室躺下后心里不由得想起了秀兰,四个多月来自己几乎天天都搂抱着她睡,也就是这几个月让自己习惯了光着身子睡觉。
对了,汉西路十八号真的是李雅琴家吗,今后虽然自己不能去找她,但要是遇上了怎么办,还有去找陈东叔叔时一定不能让她看到,她虽然也是共产党员,但陈东叔叔家的联系点肯定是党的高级机密,十多年来都没被敌人发现,证明武汉的党组织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也就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然后认真地回忆着十三年前脑海里储存的那几句联络暗号,直至确定无误后才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