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落下泪来。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成了这个模样。
李白白觉得自己最近又开始频繁的梦到洛城。
她甚至觉得梦变成了现实,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和呼吸,醒来鼻尖都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可能病情加重了。
可是梦魇让她动弹不得。
今天护士又来抽血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贫血的缘故,抽了几管后后面怎么都抽不出来了。
重新扎了几针也没办法。
护士有些着急,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恰好碰到阮奕修来查房。
阮奕修看到护士差点没把她胳膊扎了个遍,气得不行,一向好脾气的他把护士叫出去说了一通。
李白白很无奈,“你再这样没人敢跟我扎针了。”
阮奕修绷着脸,在旁边坐下,把她的脚抬起来。
“别看。”
“我还怕这个?”李白白顿了一下,脚僵硬着不敢动:“我还怎么走路?”
“你多躺会儿,多休息一下,你一天要多吃多睡,养精蓄锐。”
“我吃得很多啊。”李白白声音小小的,“可是吃了就吐,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睡觉啊,睡得也够多了,说不定…以后有的是时间睡觉。”
阮奕修心如刀割,他弯下腰哄她:“阿白,你要坚持下去知道吗?我们好多人都等着你康复呢。”
“我不会放弃的。”李白白笑:“我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阮奕修看她一如从前的笑靥,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她摇头,想了会儿还是抬起头来问他:“他最近还好吗?”
李白白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不合时宜也愚蠢。
可她没办法,除了阮奕修,没人能帮她打听到洛城的事情。
她也早就没有用手机了,他们也不让她用,怕她发作摔坏了手机碎片伤到自己。
她的视线差到眼睛都看不清手机上的小字了。
“阮奕修,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李白白犹豫了一下,“我最近总是梦到他,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阮奕修,你说我的病情是不是更严重了?”
“怎么会。”阮奕修安慰她:“就是最近给你用的药的原因,是正常反应。”
她愣愣的点头。
阮奕修待不下去了,“你休息,我那还有病人,我先走了。”
李白白笑嘻嘻地冲他挥手。
结果晚上阮奕修在实验室里接到科室电话。
李白白又发作了。
她缩在角落里把头往墙上撞,尽管墙上是海绵,他还是能听到“咚咚咚”的闷响。
她现在一旦发作了就畏光畏声畏寒。
房间里一丝灯光都没有。
医护高桥知子告诉阮奕修,他在里面。
李白白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认知混淆和视听混淆的状态。
她只觉得身上和皮肤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是数九寒天,一会儿又是如坠火山的痛感。
她艰难发声,“好痛……”
房间里有人终于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疯狂咬自己的手腕。
李白白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她,她手脚都被捆绑住了,她只能狠狠地低头使劲咬了上去。
可那个捆在她身上的东西丝毫不松开。
她发狠了的咬。
洛城的胳膊被李白白咬住,已经渗出血来,旁边的护工上前想帮忙拉开,被洛城抬手阻止了。
几分钟后,她终于安静下来了。
可洛城同时也感觉她的不对劲。
医护上来察看情况,迅速把洛城拉开,“通知阮医生,病人心率失常!”
洛城看到阮奕修推开门快步跑了进来,他被关在了门外面。
紧接着没几分钟后门被撞开,几个人推着她几乎是奔跑着往急救室走。
洛城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他觉得自己生命里最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一部分渐渐的被抽离掉。
只剩下一个形同行尸走肉的躯壳。
他再也站不稳,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想用他的一辈子换她的性命无忧。
笹山希从同事那里接到了消息,她本来在家里,连睡衣都没换爬起来就冲出家门。
到了医院后,她冲到急救室门口,恰好碰到里面有个同事出来。
“友子!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笹山希急得不得了,差点把人家吓到。
铃木友子取下口罩:“你别急,已经暂时没事了,只是现在进了ICU了。”
“啊?”笹山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抢救过来了,但是暂时还在昏迷中,在IUC观察。”
笹山希回过神来,朝她连连鞠躬:“谢谢!谢谢!”
至少现在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笹山希慢慢往回走,ICU就在楼下,等电梯太慢,她往安全通道走去。
一推门,就被一个人影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听到动静半点反应都没有,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的模样,靠着墙一动不动。
只是夹着的v烟都要烧到手指了。
“她活下来了,现在在ICU,你要坚强起来,白需要你。”
他听到“白”这个字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刚刚没有焦距的双眼这才有了些神采,他看了眼面前这个穿着睡衣的女生。
他见过她。
应该是这里的护士,他好几次白天来的时候看到她陪着李白白聊天谈心。
“谢谢。”洛城说道。
“我带你去,ICU进不去,要等白天医院规定的时间才能进,你现在只能隔着窗户看看她。”
“嗯,谢谢。”他回答说。
带他过去的路上笹山希又说:“你看完她之后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你就算通宵等在外面也没什么用的。”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不敢离开,我怕我一走,她就消失了。”
“不会的!”笹山希鼓励他:“你知道白有多坚强吗?她才不会就这么抛下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
洛城侧眼看她,笹山希的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含着泪水。
白白,洛城这么爱你,你知不知道?
有这么多人爱着你,你知不知道?
求求你,活下来。
求你,回来。
越南广河县监狱。
监狱的囚犯正有秩序的排队等着跟家属会面。
“3604号,到你了!”
凯华急切的走进会面室,一眼就看到站起来等着他的金宁。
“阿金!”凯华笑得一脸春光灿烂。
金宁也笑。
“阿金,你不用老来看我,这么远,坐车会很辛苦的。”
金宁瞪他:“那我不来了?”
“来来,要来,我就是舍不得你坐这么久的车。”
“哼!”金宁问他:“你在这边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啦,我性格这么好,没人欺负我的。”凯华低头笑笑。
金宁不信:“你就是这样!每次受了委屈都憋在心里!怎么跟学姐一个样!从来不让别人担心的!”
金宁说到李白白,突然就伤心欲绝的哭起来:“凯华!学姐快死了!被人下了毒!呜呜呜呜呜……”
“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什么毒?”
“就是之前那个‘烟雾’,后来被人改了配方成了新的违禁药物,就是那个该死的肖克,把这个用在了学姐身上!学姐现在一个人去日本找阮奕修了!我那天问了好久才问出来,学姐现在都在ICU躺了一周了!凯华!我不想学姐死!呜呜呜呜呜……”
“阿金你别哭,你快告诉我新的配方成分,我看看我有没有办法能救阿白姐。”
“那个肖克死了嘛!就是怎么都研究不出来配方成分,所以现在都没办法啊!”
“那给我说说症状!”
“症状就是前期表现并不明显,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后面慢慢开始出现恶心呕吐,到后来就是自我控制缺乏导致自残等表现,几乎所有的都是三个月内最后死亡。”
“你别慌!你快给峰队联系,让人带个样本过来!你再帮我向上头申请让我假释出去调一间实验室给我!我应该能有办法!”
“真的?你没骗我吧?”金宁含着眼泪激动的站起来,无视监管人员的阻拦,抓着凯华的手又笑又跳:“凯华你一定要救活学姐!要是你治好学姐!我就嫁给你!”
凯华愣愣的:“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如果你治不好学姐,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凯华傻乎乎的笑了。
金宁迅速跟峰队联系汇报情况。
李白白的事情上级一直很是重视,包括她自愿去日本,阮奕修那边得到的研究资料都是上级批准后资料共享的。
国内这边也没有放弃研制解毒剂。上级下达的命令是务必研发出解毒剂要把李白白救活过来。
当天凌晨两点,凯华就在监狱外面附近的一间实验室里等到了样本。
峰队亲自带着样本来的,金宁也想进去被峰队拦住了。
“你进去干嘛呢,添乱吗?”
金宁嘟嘟嘴:“我想帮帮忙嘛……”
“你不进去乖乖在外面等着就是帮忙了,你进去人家还能安心工作嘛。”
“峰队,你说凯华真的有办法吗?”
“说不准,凯华是本地人,对配方里的一些成分十分了解,很有可能我们不知道的他们当地人反而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学姐有救了?”金宁扯着峰队的衣服激动万分。
“一半一半吧。”峰队叹气,“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这个世界,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他从警二十多年,见过这个世上所有的魑魅魍魉丑恶美好,他还是相信这个世界上。
好人有好报。
这是真理。
日本厚朴医院。
医院花园的草地上有个小男孩又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什么。
坂本浩一是医院住了很久的小病人,很多的护士医生都认识他,笹山希午休出来买吃的,买完之后路过花园,坂本浩一还蹲在地上。
笹山希走上前去问他。
“浩一,你在看什么呀?”
浩一一脸严肃的说:“看大力士!”
“什么是大力士呀?”笹山希逗他:“是你吗?”
“是它们。”浩一想了想,又认真说:“我以后也会是大力士!”
笹山希“扑哧”一笑,“是是是,我们浩一是厉害的大力士。”
浩一低着头问:“为什么那个跟我一样头发的姐姐都不出来玩了呢?妈妈说她在床上插着管子动不了,姐姐,我以后是不是也会是那样子?”
笹山希摸摸他的刺头,“那个姐姐只是太累了,在床上睡几天,等她睡饱了就会醒来了。我们浩一不会那样的,浩一的病都快好了,下周都能出院了。”
“真的吗?你们要让那个姐姐也快点好起来!”浩一站起来,“她笑起来可好看了!浩一想看那个姐姐笑!”
白,我也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笹山希去ICU看了眼李白白,她被转入了单人ICU病房。
只是还是有道厚厚的玻璃隔离门隔开了她和洛城。
她的男朋友每天从早守到晚上,几乎是眼睛一瞬都不眨的看着她。
笹山希说要是李白白醒了会有医护人员知道的,让他别这么紧张。
他每天仍然照旧等在外面看她。
他的眼和心满满都被白占据着。
后来笹山希也不劝了。
她们当护士的这种情况其实也见得多,但大多都出现在年纪偏大的夫妻身上。
像这种未婚男女朋友这样深情的,倒少见了。
洛城今天带了一束白色的桔梗花,因为没到探视时间,他进不去里边,花都是放在外边等候区的桌子上。
桔梗花的花语其实他并不知道。
还是他在去医院的路上看到路边有个老婆婆在卖这种花,有好几种颜色,他挑了把最素净的带来医院。
想起来他还没怎么送过花给李白白。
他来的时候笹山希也等在外面。
笹山希看到他手里的花:“哇,桔梗花!很漂亮!好配白!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吗?”
“嗯?”洛城还没想到这个。
“桔梗花的花语是:至死不渝的爱。”笹山希替他把花拿到旁边的花瓶里插起来:“洛先生,你们的爱情是上天注定的,他不会对你这么残忍的。”
洛城微微一笑。
是啊,老天一定会把她还给他的,他也坚信着。
晚上洛城回酒店的路上又碰上了那个老奶奶,她手里的花已经卖的差不多,还剩下一些有些衰败的花束,她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洛城问她是不是每天都在这里。
老奶奶说是的。
洛城递给她一叠钱,麻烦她每天都带一束最新鲜的桔梗花留给他。
老奶奶答应了,走的时候还送给他一个小小的红色御守。
“会有好运的哦。”老奶奶笑眯眯的朝他招招手。
是吗?好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呢?
第二天他路上过去的时候却没再看到那个老奶奶,他找了好几条街都没找到,他还跑去好几家花店问。
老板像看疯子一样:“你疯了吗?桔梗花是7—9月份才会开花的啊!现在才春天,怎么可能有人卖桔梗花给你?”
他疯了吗?
他走出花店,自嘲的笑起来。
如果他失去她,他大概真的要疯了。
洛城到了医院。
令他这么多天来一直恐惧的事情发生了,他呆立在ICU的门外,里面的床空空如也,像是他每晚做的噩梦。
他随手抓过一个护士,手劲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这里面的人呢?”洛城只觉得自己耳边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只剩下唯一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只有这个声音还告诉他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