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卢禹低声叮嘱刘广辉：“我还有些事要出去办，你和二辉多辛苦。”
刘广辉面有难色，刚待说话，又被他轻声堵了回去：“如果赔钱，我还敢定这个价吗？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具体怎么回事，晚上咱哥仨再聊。”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迈步。
柜台外的新娘子并没有被转移注意力，而是死盯着刘耀辉，显露出一副强硬的表情：“喂，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秤啊，20元一斤……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
卢禹刚好经过，微笑着又拍刘耀辉肩头：“二辉，给人家秤草莓啊，咱们做生意诚信为准，童叟无欺……尤其今个还是开业大喜，记得服务态度要周到呦。”礼貌的朝小夫妻点头，施施然步出门市。
有他如此授意，刘耀辉的“执行力”可比乃兄高效多了，嘿嘿一声憨笑，麻利的扯下好几只方便袋……
街对面，有一家小诊所，卢禹穿过大街信步走入，手抚小腹稍显痛苦，朝坐诊的一位中年女医生道：“大姐，我中午吃了些不卫生的水果，连拉带吐，现在还不舒服，请您给我看看吧。”
“天这么热，吃坏肚子在所难免。”女医生不苟言笑，淡淡道：“吃几粒氟哌酸吧，要是还不放心，可以挂瓶盐水补充体液，效果会更好些。”
卢禹点点头：“好，那就连吃药带挂水。”
十分钟后，他手背连着滴流管凭窗而坐，这个角度，刚好把对面“水果宝宝”的全景尽收眼底。
透过正门和橱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刘家哥俩已经“陷入”紧张的忙碌中，而顾客也逐渐增多起来。
这种情况维系了半小时，便愈演愈烈：大概是20元一斤的“红骑士”无论品质还是价格，都激起了消费者无法抵抗的诱惑，很多人自己买了不算，也纷纷效仿那位新娘子，掏出手机紧急联络亲朋好友，告知这个“大便宜”，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呈裂变式散播，蜂拥而至的顾客越来越多，而出来的却少之又少。
“水果宝宝”正式开业不到一个小时，店里店外已然呈现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之势，刘氏兄弟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大阵仗，直忙的满头大汗、屁滚尿流，几次都被疯狂的顾客“攻陷”进柜台里，拼命护住草莓之余大叫大吼，哪里还顾得上“态度周到”？
刘广辉忍无可忍，把一张破纸壳卷成喇叭状，对着人群大喊：“排队，都排好队，你们这样抢谁都买不到的！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草莓只出售给有序排队的顾客！”
这下收效甚好，嘈杂哄乱的场面得以控制，大部分人果然乖乖配合，争抢着自己的位置，勉强排起三列队伍，但还是因为人太多，队伍都排到了门外，甚至逼近街面！
再过一会，刘广辉把电话打给了卢禹，语调气急败坏：“小禹，我就说你定的价惹了大祸……快回来看看吧，这哪里是卖水果，简直成了地主家开仓放粮，我和二辉差点没被挤成馅饼！”
卢禹如何没看到这火爆的场面，强忍住笑：“怎么了，顾客很多吗？”
“岂止是多？”刘广辉在嘈杂的人声中叫道：“……算了这个先不说，我问你，好多顾客不带现金，都想用移动支付的方式，怎么办？你是有个人账号的对吧，我叫他们给你转账。”
“别，”卢禹马上摇头：“我人不在现场，知道哪笔是哪笔啊，单子一多你那边也会懵圈……这样吧，用你和二辉的手机直接收款，晚上咱们再结账。”
刘广辉叹道：“也只有这样了，我们先收着。”想了想再三确认：“小禹，这个价位……真没问题吗？”
卢禹笑道：“大哥，你就放手干吧，我再傻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刘广辉略略放心，语气提起点小兴奋：“那敢情好，你是没看到现在这场面……买草莓的队伍都排到大街上去了，照这个架势，我看不用等到晚饭，就能把咱的存货抢购一光！”
卢禹心情舒畅，嘿嘿笑道：“早收工早齐活，今晚咱哥仨找个好馆子，必须一醉方休！”
刘广辉意不在此，随口道：“到时候再说吧。”
“对了，”卢禹不忘叮嘱：“你和二辉只管卖水果收钱，要是不相干的人问起这草莓哪进来的，还有老板是谁之类的，一概别搭理，说的越少越好。”
“好，我知道了。”刘广辉应了声，挂断电话。
……
不到两个小时后，溪州市的晚高峰来临，大街上行人车辆开始增多。卢禹的吊瓶挂完，捂着手背透过窗户观察，看明那两千多斤草莓已经卖的一干二净，但刘氏兄弟依然很忙碌。
原因很简单，好多后赶来的顾客啥也没捞到，聚集在门市里不肯离去，不断追问一会有没有补货。
刘广辉、刘耀辉做了无数次的否定回答，并且也不确定明天会不会再有货，可仍然遣不散这些人，被问的不厌其烦。到最后干脆躲进后边的小屋，去核对账目了。
卢禹找女医生结账时，发现她桌上也摆着一盘熟悉的“红骑士”，但数量很少，只有寥寥十几颗，正一脸享受的细嚼慢咽，目光中满是赞许。
“呦，大姐好口福，”卢禹呵呵笑道：“这么好的草莓，吃起来味道一定不错吧？”
“嗯。”女医生先前的白板脸舒展了不少，朝窗外一努头：“看到对面那家水果宝宝了吗？这草莓就是隔壁理发店的小姑娘在那买的，给我送来点尝鲜……说实话，我在这条街开了八年诊所了，从来没买过一次草莓吃！因为我知道这玩意被做手脚的几率太大了，让人根本不敢下咽，没想到啊，今天居然破了例，这草莓太好吃了！”
“噢？”卢禹装出一副馋相：“怎么个好吃法？”
“你别客气，尝一个就知道了。”女医生指了指果盘：“多余的形容没用，就一句话：这才是原汁原味的草莓，和十几二十几年前我在农村大地里吃到的一个味道，不搀半点虚假！”
“呵呵，”卢禹却不去拿，笑道：“您是医生，在饮食保健方面，懂得的常识一定比普通人多，既然您都赞不绝口，还吃的津津有味，这草莓肯定错不了。”
“你尝一个嘛，光听我说没用。”女医生又抓起一颗大口咬下：“我真奇了怪，这大热天的，那家水果店老板从哪进来这么极品的草莓呢？恐怕可着溪州城找三圈，也不会再找出第二家了！看来我今天是错过了，好在离得近，要是他家明天还有同样的货，非得去抢个几十斤屯起来！”
卢禹摇头道：“几十斤？大姐，草莓这玩意越是好的越值钱，吃的也是一个口感和新鲜……就说这品相的，我看没个四五十块下不来吧？你一口气要买几十斤，嘿嘿，还不得造出去半拉月工资？”
“哈，这你只说对了一半！”女医生登时来了精神：“看到这草莓了吧，要是放在大超市或者‘优兹优’水果连锁店，标价五六十肯定很正常……可你知道吗，对面那家水果宝宝只卖20块一斤！20块啊！”
“啥？”卢禹惊讶道：“不能吧，这么好的草莓，他家才卖20块一斤？”
“真的！”女医生道：“隔壁小姑娘就是这个价钱抢来了10斤，而且我刚才也出去打听了，那些买到手的人都说是20块……啧啧，简直成了天下奇闻！就说这家水果店是开业第一天吧，应该搞点优惠活动，可不知道老板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喊出了20块的价位，听说还卖了整整好几千斤，估计得赔吐血喽！”
“不能，”卢禹道：“他最多求个保本罢了，赔钱总不至于，那不成了傻子？”
“也不尽然。”女医生翘起了二郎腿：“如今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做生意可不像从前那么轻松了，我猜呀，这就是老板的一种经营策略，认赔钱也要先打个名、聚个人气，开业第一天壮出声威。现在很多商家都这么干，也算是一种新形式的先投入、再产出手法，只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持续不了多久罢了。”
卢禹点点头，随声附和：“嗯，也有道理，先把顾客的兴趣勾起来，注意力集中过来，后面的路就能好走些了吧……以前这种经营方式会被看做傻子，但现在的市场瞬息万变、竞争激烈，人们被逼得没办法，只有绞尽脑汁的想些冷门招数，哎，看来我也错过了好戏，没拣到这个现成便宜！”
“嗯，这还真不好说。”女医生道：“那个老板搞一天活动还是搞几天活动，全看人家的策略。像这种草莓，一斤20的话可能还会赔上10块，几千斤就是几万块呀！一个劲的烧钱肯定谁都烧不起。”
卢禹若有所思，转头默默走出门去。
刚才的这番谈话，算是他简单做了个“售后反馈”吧。实际今天上演的“盛况”基本都在他意料之中，但怎么把控中间的“度”，还是有些难点的。
他首先得保证草莓的品质，不求太过完美吧，也得是上佳之选，至少要超越出其他品种一倍以上，才有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其次就是配一个足够诱人但又不算泛滥的价格，最后控制好数量，那么引发瓜分抢购的条件就基本形成了。
但是制定这个策略，最需要拿捏的还在于，既要保证人们易于接受的底线，据此能产生正常的猜测和想法；又要保证这样的抢购只能造成一时轰动，而不是颠覆市场的“现象级”倾销。
否则结界之魂神奇无比，卢禹想弄出几十吨草莓来，然后贱卖至一块钱一斤也可以，反正怎么算账他都不赔钱……但那样哪里还是做生意，干脆就是搅局，一切都得乱了套。
细水长流，显然才是最明智、最稳妥的。
从和医生大姐的对话中，他得到的答案还算满意，觉得至少是达到了初步的目的。
当晚，在隔街一家高档的海鲜酒楼，卢禹说到做到，不顾刘广辉的反对推拒，强行把他们哥俩轰进包房，点了一大桌子珍馐美味，但是避开了“恐怖”的五粮液白酒，改上了两瓶浓香型剑南春。
刘耀辉经历了下午别开生面的抢购狂潮，兴奋劲还没消散，这会又看到满桌子的好酒好菜，直乐的连连搓手、口水直流，只是惧怕威严的大哥多年来管教，勉强还守得住规矩，坐在那朝卢禹挤眉弄眼。
刘广辉坐定后看着这一桌酒菜，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按卢禹的脾气，再推脱也是走不掉了，想了想朝候在一旁长相甜美、旗袍裹身的服务员打手势：“小妹妹，你去忙吧，不用守在屋子里。”
那服务员面露难色，并没有马上答话，卢禹跟着笑道：“妹子放心，我大哥就是不习惯吃个饭还要外人伺候，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告诉领班，我们这桌的服务费还有你的瓶盖费什么的一样不少，这样可以了吧？”
服务员登时松了口气，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微微鞠躬，快步走出包房。
刘广辉一躬身，把一个大提包置于桌面：“小禹，既然坐在这了，咱就先算账，后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