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吃饭的功夫,菲尔总会故意吃得很慢,并不停地套着小姑娘的话。
或许是菲尔在安娜那里确实练就了一副讨好小姑娘的功夫,又或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
在试了几十次之后,小姑娘终于不再像个闷口葫芦,偶尔也会回答那么一两句,只是脸上依然寡寡淡淡的。
所以,菲尔知道了小姑娘的名字,lin,没有姓氏,就单独的一个音节。
不知道是这里的人给她取的,还是记得以前的事情。
如果说这些天唯一让他感觉不便的,就是伤腿让他不能很好的上厕所,经常会狼狈地沾染一些不好的味道。
这让他面对小姑娘时总会感觉很不好意思,有心想要一条裤子换洗,却只换来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在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味道,倒没有对菲尔露出过嫌弃的表情。
“还记得家乡什么样吗?”菲尔问道。
小姑娘摇摇头,表情一片茫然。
“那片大陆距离这里很远,几乎跨越了大半个星球,如果靠双腿走路的话恐怕需要几十年,中间还要乘着大船跨越茫茫大海。
海上有巨大的漩涡,还有山一样高的浪头,可以轻易地把船和上面的人撕成碎片。
那里的人住在木头搭建的屋子里,却可以一颗钉子都不用......”
菲尔科普着双子大陆的一些常识,都是各类游记里记载的,还混杂着他自己的一些猜想和回忆,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
和一位亚裔的小姑娘说着那些似曾相识的见闻,总会给他一种错觉,好像再次回到了前世。
小姑娘听得入了迷,双手托着尖尖的下巴,聚精会神的样子萌萌的,可是直到菲尔讲完,也没有问过一个问题。
“你今年多大了?”菲尔又问。
小姑娘想了半天,但最后依然摇头。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菲尔不甘心。
小姑娘终于开口回答了,可只有短短两个字:“是家。”
“......”这次换成了菲尔的沉默。
小姑娘对白发穆迪的举动似乎一无所知,甚至每次菲尔提起这个名字,总会低垂着脑袋,肩膀不由自主地发抖,暴露出她对那个男人的恐惧。
所以菲尔也就不再问了,依旧每天混吃等死,半夜里坚持通过冥想恢复自己的伤腿。
看得出来,小姑娘冷淡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与同龄人交流的渴望,想要了解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天的谈话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每次菲尔吃饭的时候,小姑娘总会抱着个活计,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待菲尔开讲。
有时菲尔吃得快了些,还会收到小姑娘埋怨的眼神,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但无论菲尔吃得快还是慢,每次只要他一放下餐具,小姑娘总会很快地收拾利索,转身离开,好像还有很多事要去忙碌一样。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和琳之间更加熟悉了,小姑娘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在琳的记忆里,她从懂事起,就住在这个宿营地,不过不是这里。
他们的宿营地经常更换,有时很近,有时却要翻过很多山岗和河流,断断续续地走上许多天。
营地里的人数也总在变化,有时几百人,有时又会几千人。
经常新认识一个人,没过几天,这个人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迁徙到其他营地去了。
这里的孩子只有两种,一种是像菲尔这样,被绑架来的,他们都被单独关在了某个地方。
这些孩子很快就会被转移出去,听说是卖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里会有人专门训练那些男孩子,去学习偷盗、骗术或者武技。
至于女孩子,小姑娘没有说,但菲尔也能猜到几分。
另外一种孩子,就是营地里这些女人生养的,有一些甚至他们的母亲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反正这里的人都没有姓氏,也无所谓了。
这些孩子的命运能稍微好一点,也就仅仅好一点。
其中,种族特征明显的,有些姿色和天赋的,也被卖走了。
剩下的,尤其是那些红皮肤的混血,都被留了下来,被训练成和那些成年人一样,一代接着一代,重复着这些勾当。
与众不同的外貌,让琳成了这些孩子里最特殊的一个。
营地里没有任何一个像她这么大的异族孩子,或者被早早地卖走了,或是死了。
之所以她还活着,是因为她的母亲,就是白发穆迪的女人,亚历桑德拉,一个典型的混血女人。
说是女人,而不是妻子,是因为这里的人并没有婚姻的概念。
地位高的男人或许会有一两个固定的女人,其他的男人则共用那些女人。
没有人动她,就是因为她是穆迪的女人,更因为上一个想打她主意的人,被那位变态的白鹰盗贼团团长,绑在木桩上,用蘸了盐水的鞭子,整整抽打了三天。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喂了穆迪的宠物,一只巨大的白鹰。
最可怕的是,当时疯狂的穆迪要求全寨子的人都必须亲眼看完整个过程,甚至包括像琳这样的小孩子。
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但是她却从与众不同的外貌上,知道自己不是亚历桑德拉的亲生女儿,很可能也是被拐卖来的。
她到这里后的第三天,就因为水土不服,半夜发起了高烧,差点死去。
穆迪原本想要把她扔到山沟里喂野兽,却恰好被刚刚失去孩子的亚历桑德拉看到,救了下来。
不知为何,一向心硬如铁的穆迪却同意了。
或许是大地母神盖娅的怜爱,几天过去,那个小猫一样柔弱的女孩竟然真的活了下来,睁开了漂亮的眼睛。
从此,亚历桑德拉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无论她走到哪里,总会有一只小手抓着她的衣角,用纯净和依恋的眼神看着她。
或许是为了弥补那份缺失的母爱,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这一大一小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女人,相依为命地在这个混乱肮脏的地方,一起生活了十年。
菲尔渐渐与琳混得熟了,经常哄骗她带来一些肉食,以保证伤处的恢复和身体的发育。
但他并不吃独食,每次都会分给小姑娘一些,作为报答。
不过,琳好像有些顾虑,每次都犹豫着拒绝了。
菲尔也没强求,哪怕他分明看到了女孩眼神中的渴望和吞咽口水的喉咙。
“为什么不吃?”菲尔有些好奇。
琳没有回答,只是抱着肚子,摇了摇头,然后背过身去。
菲尔看着琳干瘦的背影,若有所思,叹了口气。
他发现女孩总是把衣服和头巾裹得很严,每一件衣服都很宽大,让她的身材显得非常瘦弱,像个男孩。
偶尔的惊鸿一瞥,也会看到袖口下面白皙的皮肤,与手脸上的灰黑形成泾渭分明的线条。
十二岁,大概这么大吧,正是女孩开始高速发育的时期,但在琳的身上,却完全看不到一点这样的迹象。
“很明显吗?”有一天,琳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脸的忧色。
或许是因为熟悉了,女孩不再刻意地伪装成沙哑的嗓音,清脆的声音像黄鹂的鸣叫一样悦耳。
菲尔知道她的意思,却不知道该不该骗她,一向自诩嘴巧的他竟然沉默了,让女孩的脸色更难看了,就连当天例行的故事都没有听就走了,让菲尔感到十分的愧疚。
不知为什么,最近琳的时间好像富裕了很多,不再总是那副忙碌的样子。
即使没有到送饭的时候,也会过来找他,偶尔还会带给他个新鲜的果子或是一点坚果。
为了感谢女孩的照顾,菲尔决定送她一件礼物,可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实在寒酸得厉害。
最后菲尔从已经变成灰黑色的里衣上仔细地撕下了几条宽窄均匀的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