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孽云震惊的,并不是她的装束,而是她的脸。
“你可知,在凡人史书,怎么形容你这样的?”孽云尾音拉得有些长。她的语带着笑,并没有讽刺,可正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更加的难堪,她笑了一下,又说,“你这是沐冠而猴啊,风素仙。”她说。
来人,居然不是宁渊孽,而是……是孽云那位的同母异父的姐姐――风素仙。
此刻,她们二人,身装束一模一样,可是,她们一个似无骨般慵懒的斜倚在那里,看似无状而无礼,脸色苍白,看起来无虚弱;一个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刚出鞘的宝剑,看似气势如虹,意气风发,可是,风淄衣看着她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女孩子,也不得不承认……她苦苦栽培的、宠爱到大的女儿的确不被她放弃的的孽云优秀。
虽然,两个女孩子都承袭了风淄衣与妖皇沉霄寄身的两个男人――沈云与风净别的优点,两个人都出的俊秀精致,可是,孽云即使躺着,她的气质,也一下子把风素仙了下去。
好像此刻,风孽云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当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更何况,不知道是否是她神魂的缘故,她体内宁渊一族凤凰血脉慢慢的觉醒,绝骨艳血浸染下,孽云的五官似乎慢慢的脱胎于她原来的皮囊,慢慢的与他们风氏一族族祠堂所藏的十八都第一任冕尊――凤皇兰亭的化身浮罗越来越像了。
风淄衣看见风素仙,最初时,的确欣喜,可是此刻,看到她眼望向他们――她与沉霄时,眼含着的怨恨,与望向孽云时,她眼的怨毒与幸灾乐祸时,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更何况,她的这身打扮……
在知晓孽云是她与她最爱的那人生的孩子之前,孽云于她,只是孽,是耻辱,可是如今,她想到孽云,却只觉得满心的愧疚与心疼,而让她更加愧疚和心疼的是,如今的孽云,不需要她的愧疚,更不需要她的心疼。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风淄衣即使知道孽云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免对她从小带大的风素仙有些偏颇,可是,此刻,她莫名的有些心寒。
风淄衣身边,沉霄看到风素仙出现,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风素仙没有本事把他们都弄到这里,也没有本事出现在冥界第一极天,森罗道的魍魉渊,最重要的是,将他们弄来此处的那个人图谋太大,而风素仙居然为了……她仅仅为了打压孽云,仅仅为了……取代孽云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竟然与虎磨皮,甚至不顾曾那么疼爱她的淄衣的性命。
沉霄的心头不由得泛一股寒意。
“啧,我不知道,风孽云,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风素仙听到那句沐冠而猴,脸闪过一丝扭曲的恼意,可是,片刻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又笑起来。“风孽云,我不知道你这鸠占鹊巢的怪物在得意什么?”
她说,你这鸠占鹊巢的怪物。
孽云想到她的出生,想到君父兰亭,脸依旧带着笑,可是,她的眼神却冷下来。
这古秘事,却非父君浮罗讲给她听,还没有彻底觉醒的她自己作为当事人,都不知道,风素仙为什么会知道?
孽云似乎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可是,她的神魂之,此次来冥界之前,因为她不带聆心,所以被聆心硬塞给她的聆心盏已经燃起来了。
……
“兰亭已经回来了,宁渊孽,你觉得你披着素拟的皮还能披多久?”
“到底是谁鸠占鹊巢?你该找公子兰亭问问,是谁鸠占鹊巢?”
“你该问问兰亭,是他生的那怪物占了我的神躯,还是我占了她的。”
“原本是我的,本该是我的,是宁渊素拟占了我的躯壳,我现在,只是拿回来罢了!”
……
孽云聆听风素仙的心音,可是,却莫名的读到了某人的记忆。
孽云一下子睁开眼睛,因为自己之前没有想到的这情况,有些略微不爽的啧了一声,再望向风素仙时,眼再没有了轻视,反而,无的……慎重,可是,她的脸,依旧是那种堪称凝眉的笑,戾气也被收敛,或者说,她满身戾气聚而藏锋。
风淄衣虽然对风素仙的行为有些寒心,可是,她看到孽云脸的笑,却感觉心头寒意升起,莫名的感觉恐惧,还有一些……担心。
对风素仙的担心。
当日,她随着沉霄入不腐城寻找聆心盏的踪迹,然后在寻找无果后,想起风素仙,当时,她向孽云询问素仙踪迹时,素仙也是这般微笑。
堪称明媚,可是眼底却藏着尸山血海。
“听夫人一眼,长安受益匪浅。不过,夫人得知,长安修的是无情道,对他人,并不是看的十分在意,只是,若今后,夫人爱女风素仙出现在我不腐王城,本尊定会将她尸骨送至夫人手,方不辜负夫人今次教诲。”
孽云当日说,语气温婉,可是,眼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风素仙的杀意。
如今,杀意又起。
孽云手指竖起在唇角,止了风素仙的话,又似是有些不满风素仙的话,她眉眼弯弯,开口依旧带笑,“嘘,”她说,“本尊神名,乃是长安,风孽云,早死了。”她说。
听到长安二字,沈辞虞画不由得想到了他们的君主沈长安,而沉霄也不由得想到当年他将小小孩童送到亭云手时,他为她起名,叫做沈长安。
长安啊……
他说她叫长安。
那三人唇角有些惊喜的笑还没有扬起来,被孽云下一句话噎在了原地,脸的表情也凝固起来,还没有彻底扬起的笑容有些僵硬。
“本尊,乃宁渊家的长安。”她补充道。
风素仙被噎了一下。
神踏马长安,她说的那话的重点是在长安二字吗?
她刚刚强调的,分明是鸠占鹊巢二字。
风素仙刚刚要开口怼过去,听见孽云再次开口了,语依旧几乎带着笑,“至于鸠占鹊巢?你确定要我从源头与你掰扯吗?”她问道,一个问题吐出口,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了三个字,“宁渊孽。”她说。
风素仙听到这话,有些茫然,可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偶然抬头,见她正对面――她一直所厌恶的孽云身后,风淄衣一脸的烦忧惊恐,几乎目眦欲裂,连沉霄――她父亲风净别那向来淡然的脸都带起了一丝愕然,还有愤怒。
风素仙意识彻底黑去,在她世界彻底陷入黑暗那之前,她嘴唇微动,似乎唤了一声母亲,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出口。
声音很轻,一下子消散在空。
即使贵为神祗,生命也如风一般轻。
孽云眼前,风素仙的“昏迷”只是一个闭眼,等她睁眼时,似神魔附体,威仪……俱足。
这下,孽云真的笑起来。
“宁渊孽?”语气疑问,可是当添了那几分笑意时,更似确定,甚至,语气带了几分见了老友的熟捻来。
她们之间,可不很是熟捻吗?毕竟,不管是宁渊孽在归墟之狱吞噬孽云的前世魂――凤皇宁渊素拟神魂之前,又或者之后,她都在她的身体带了那么久。
“拟拟,”不同于风素仙那种轻快的、另一种声音从她微动的嘴唇之间逸出来,带着些许沙哑,很好听,她唤孽云时,声音也很好听。
在风素仙不久之前开口说孽云鸠占鹊巢后不久,被孽云拆穿她吞噬了风素仙神魂,伪装成风素仙后,宁渊孽的脸没有任何波澜,可是,当她面无表情的叹息时,孽云还是依稀从她的语听出可那么一股子可惜的味道。
“拟拟,见了小姑姑,都不用起身行礼的吗?”她说,语气可惜,似一个长辈见那种不成的子孙一般的……可惜。
小姑姑?弑父杀母之后,又妄图弑君的小姑姑吗?
孽云唇角勾了勾,一下子笑起来,似乎有些愉悦,可是,落在宁渊孽眼,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贱血之人。何敢与本皇同尊。”孽云终于站起来,随着她沉下来的面容,属于冕尊的威压,一下子填满了整片空间,而她整个人也看起来一下子充满了压迫感,她身后那几人,在他神威笼罩下,几乎喘不过气来。
“宁渊孽,你见本皇,应该跪着。”她说。
孽云又向前走了一步,宁渊孽只感觉分外压抑的那种威压一下子扑面而来。
孽云站在那里,神情淡漠,眼神也很是淡漠。
这是……古神的傲骨,是……宁渊一族现任凤皇、最后一任凤皇的傲骨。
……吾非藐视天下人,实乃天下人皆不入吾眼。
她用这种淡漠的眼神望着宁渊孽,唇角的笑依稀平常,可宁渊孽却突然感觉十分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