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破碎,红衣的公子从走出来,除了一梦千年的寂非洛城,谁也不曾看见。
看他看过去,那人也抬头,向他望过来,唇角含笑,笑容清润,“本尊以宁渊为姓氏,名曰兰亭,世人皆称呼本尊……”
“凤皇浮罗。”他说。
冥君寂非洛城一梦千年,却是在时空缝隙之见了有匪公子。他听见那人说,他以宁渊为姓,世人皆称呼他为凤皇浮罗。
凤皇浮罗呀,除了老师宁渊素拟的父君――以血肉补了天的、同寂非一族有血海之仇的前任凤皇浮罗君。
――虽然他在这千万年,有过疑惑,问老师宁渊素拟为何身死,问宁渊遗族百万战鬼为何身死,问小叔叔寂非倾天为何会屠戮全族又暗聚族人魂魄拾他们龙珠,问老师宁渊素拟为何会独独对他们寂非一族……可是,这梦入千年,以旁观者的视角几乎看遍前尘,虽然,他也曾因为老师之故而有不清醒,可是,他看那么多他不曾看,知那么多哪里再不知,哪里再想不到,这一切,皆是因为当年女娲大神补天时功与祸皆遗于宁渊一族,而他原本也该舍部分血脉的寂非一族因为那份不舍,才遗了百万年的祸事,最终还是没逃得过那一个死字呢?
只是……当年事,他虽然有此猜测,也只是猜测,还得证实。
不过,眼下,他得见浮罗君,因为漆池那一声模糊的“父君”而做了千年绮丽的梦的冥君寂非洛城,也终于知道,在她跳神归井时,她突然回头,望的是冥君寂非洛城的方向,口唤的,是“父君”,而不是让他做了千年的绮丽的梦的……“父君”。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她望的,是当时的他站的方向,可是,他唤的那声父君也不是唤他。
公子兰亭,六界史书之,皆无此名姓,可是,若说凤皇浮罗,世人皆知。
――古之尊,在千万年传说,除了那么一两个还活着的人,皆已经丢了姓名,只有尊号留世。
如宁渊一族最后一任凤皇,以素拟为名,尊号除开凤皇二字,她冕冥界尊主之位,被天道授予的尊号却是狩月。而寂非一族现任龙皇,他如今虽然自称不遇,可是,冥君寂非洛城身为寂非一族子孙,却是知晓,他以寂非为姓,龙皇为其族尊号,只载入族史,而他后为天界冕尊,其尊号倾天录入六界史书,为人所知,为人传颂,甚至传到后来,世人皆以为他的名字,叫做倾天,可是,冥君寂非洛城却是知道,小叔叔名字唤作东倾,字倾之,而这些现是,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了。
如狩月和倾天一般,世人皆以为是任凤皇名字的浮罗只是他的尊号,也没有大的毛病,毕竟千万年,六界神祗于乱古大劫,丢掉的不只是史书,还有很多传承秘闻。
冥君寂非洛城一梦千年,眼前的这位来人,明显是和他一样,外人都不能看见,仿佛隐形,虽然,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梦,并且得临跳神归井的漆池所见,并唤得一声父君,可是,他听他那一句自荐,却是不曾怀疑过他的身份的。
――天道之下,没人敢冒充尊。
他说他是凤皇浮罗,冥君寂非洛城不疑心他的身份,他疑心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一梦千年。
“一梦千年?”兰亭突然笑了一下,“你以为这是你的一梦千年?”
冥君寂非洛城愣住。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一梦千年,于古神族,是修行,也是证道。
他以为,他原本以为是他见哥哥寂非岑因为对地藏王生了杀意而被帝师玉无缘伤到,因此他在将自己的龙珠还留在弟弟长生君寂非桀身体还没有归位的情况下,又废了太多的神力去抑制哥哥的伤口,然后伤到了神魂,却意外窥得机缘,可以一梦千年,然后修为再进一步,可是,刚刚,凤皇兰亭却是反问他,你以为这是你的一梦千年吗?
难道,这不是?
许是冥君寂非洛城将所想没有收住放在了脸,又许是冥君寂非洛城在这位老妖怪面前藏不住心思,兰亭竟然浅浅的笑起来,“一梦千年还是千年一梦?谁又可以说得清呢?你说是一梦千年,便是。”然后,竟然再不理冥君寂非洛城,反而望向神归井那处。
是一梦千年?亦或是千年一梦?
一梦千年表示那种山无甲子的那种意境,一梦间千年已过。千年一梦则是那种回首浮生不过一场大梦的那种彻悟感。
冥君寂非洛城不解其意,心疑惑尚存,可是,看凤皇面容,却也知道他是不会解惑的,因此,将疑问藏起来,随着兰亭的目光,望向神归井。
其实,不望神归井,之后的事情,他也都知道,毕竟啊,那些,他都亲身经历过一次了。
……凤皇宁渊素拟涅槃重生后的漆池冕尊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跃入了神归井,而冥界之,千万年未曾开花的曼珠沙华,竟然在凤皇素拟归来之时,于一个瞬间,尽数开花,然后在她跳入神归井死去之时,又瞬间开败,满天都是猩红的曼珠沙华花瓣。曼珠沙华开与谢,在一夕之间,撩人冷香在天地间飘散,黄泉道,百鬼夜哭,却不知是在那香味之想起前世,为前世所累,然后痛哭,还是……为冕尊神归而哭葬。
黄泉道,百鬼哭声传入轮回门前,冥君寂非洛城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阙红衣消失在神归井,然后化作清风,化作黑沙,化作尘土,什么都没有剩下,只留下一天地的飞散的曼珠沙华。
漆池死,苦海之魂――那只与漆池同时生于第十八层地狱欲海之的白色独角兽银白色的毛发染血,变成如漆池染了血的嫁衣一般的猩红,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一只梦魇,于天地间长啸似是痛哭,眼也泣出血来。
在声声悲鸣之,苦海海水倒灌,梦魇沉睡于苦海之,再未苏醒。
而冥君寂非洛城怒而提起王权,劈向神归井,却是并没有将神归井损毁,反而将原本连在一起的轮回门与神归井斩断,神归井沉入被王权劈开的破碎虚空,再也看不见,消失了踪迹,很多年后才被人在冥府发现。
神尊不遇在漆池死去之时吐血昏迷,被天界同来的神祗带回了天界。而无人处,海水倒灌之时,少年风流的长生君寂非桀却是引神力将时光停驻于一隅,他留不住嫂嫂漆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神归于漆黑的井,因此只能留住一方飘然飞散的曼珠沙华,藏于长生道内殿,于每个二月二君祭日凭吊。
冥君寂非洛城望着这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场景,脸无悲无喜,可是眼分明的带着几许悲意。可是兰亭,他望着消失的神归井,目光之,含着悲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好像……好像,刚刚跳了神归井的不是他的女儿漆池,倒是旁的与他无关的人一般。
冥君寂非洛城偶然间瞥见他的神情,突然怀疑他当初听到他的自我介绍,相信他是凤皇浮罗是否为太过于武断了。
感觉到冥君寂非洛城所想,兰亭终于收回目光,笑了一下。
却不知,他是在笑什么。
兰亭手指微抬,然后所有画面尽数湮灭,天地瞬间归于一片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然后,冥君寂非洛城感觉到了铺天盖的、那种……从灵魂之升起的寂寞笼罩住他,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黑暗散去,从他的脚下,黑暗渐渐的散去,然后又有画面从他的身边铺陈开来。
凤皇浮罗也在。
他们二人似乎是在一片云彩之。
雕栏玉砌,红檐朱亭。
一方小亭立在云,亭除了冥君寂非洛城他自己之外,还有一方石桌,几个小凳,一个酒壶,两个酒盏,还有一个……坐在石桌之前的、提着酒盏的凤皇兰亭,除此之外,尽是虚无。
而他们脚下,倒是有一城。
是……不腐城?
可是,也太过荒凉了一些。
冥君寂非洛城抬眼看向凤皇,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了。
亭美人,肤白似玉,眉如墨染,端的……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清风傲骨?高情逸态?历落钦崎?
俱有,可是,却不足以概括其姿态的分毫。
看到凤皇浮罗,虽然史书之没有关于凤皇宁渊素拟母亲的任何记载,他也想象不到那位夫人的姿态,可是,只是看到凤皇浮罗一人,冥君寂非洛城也知道,凤皇宁渊素拟的那一身卿艳的皮囊和寒山远沓的姿态到底是随了谁。
此刻,兰亭――这位宁渊一族前任的凤皇浮罗君手里握着一只酒盏,靠在朱栏之,神情少去初见之时那种疏离和眼刀锋般的冷意,多出几分风流慵懒,一身姿态与脸神情似极了冥君寂非洛城不久之前所见的那位乘着金乌了三十三重天之凤皇宁渊素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