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似走马灯,在长生君寂非桀脑闪过,可是画面模糊,叫他望不清画面那人的脸,只看见满眼的红色。进本站。
……浮肿了的惨白的鬼爪搂着女孩的脖颈,同样惨白且丑陋的脸贴紧女孩的耳侧,似情人耳语般的呢喃亲近,可是,它搂着女孩的那只鬼爪已将尖锐指甲刺入她的胸膛,不然,水又何来的丝丝红絮……
……无边的苦海,一叶孤舟。船尾的舷,女孩身覆了一层红纱。她立在船舷,白纱与红纱交相缠叠,无风自动,仿佛她要随时乘风归去一般,可是,女孩低头敛眉,一头墨发妥贴的垂下来掩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望不见她的神色。
……依旧是苦海,女孩憋红了眼,跟急眼了的兔子一般。然后,她的眉眼间染了怒意,而似觉其怒意,她身的素虹微扬,鼓起风声。而风声,她看飞舞的素虹,心一动,便握了素虹在手,挥向岸边的人。许是末曾预料到在这种境况下,女孩还敢还手,岸边那个他一直看不清眉眼的人一时大意,竟真被素虹卷了去,拉入了苦海被浸了又浸。待缠在他腰的素虹将他又一次拉入水后,竟缓缓松开。那人浮出水面时,见重新将素虹裹在身的女孩不知何时已了岸,此刻正立在船,望着他挑衅的笑,一脸嚣张。
……冥界天尽的黑暗,名叫明月盏的莹白色花朵常年开放,散布在冥界各处,温温柔柔的,似灯台般的花盏缓缓阂了花瓣,将光芒一点一点收起,天也缓缓昏黑下来,可血色的圆月自东方升起,清冷而妖娆的月光代替了温柔润腻明月盏散出的莹莹微光,照亮了天地。明月盏花丛,女孩将手臂枕于脑后,躺在那里,眸子有些温暖,神色竟也看着十分温柔,但又或许,这只是明月的光芒落在了女孩眸的缘故,滟潋了春色,教人望得并不真切。
……素虹裹身,一袭绯衣曳于身后,女孩一手挽了素虹,另一只手却揽了一枝梨花,压至鼻端,双眸微阖,长睫微颤,她鼻翼微动,深嗅一下,却未曾闻到预料的香气,于是懊恼的移开手,似有些孩童不谙世事的娇憨。在她放手时,梨枝颤动,抖落了一地雪白。
琼花碎落玉,一树梨花白雨。
她曳一尾绯色长裙,不惹尘埃,却沾染红尘;她步入水晶兰丛,压低一枝梨花轻嗅,侧颜却花娇;她抖落一树梨花,花瓣如雨下,一瞬倾城。
远处碧波之,有人执了一只玉盏,双眼迷蒙的躺在一叶孤舟之,而小舟破开一池春水,微波荡漾,惊醒了神女。
……寂寞而岑寂的水下,极致的黑暗,极致的安静,让人心慌,突然,有光破开水面,女孩子曳着绯色的鱼尾似的长裙而来,而湖底的那人,面容寂寂,像一个孩子。
……女孩子跃入一片黑暗,而先前出现在之前画面的那人冷眼旁观……
那人是谁?
长生君寂非桀看着那处,红衣的冕尊跃入苦海之,他心一慌,来不及深想无数次出现脑海的画面里那两个人是谁,朝那人游去。
长安跟在阿难身后,向海底而去,只是还没到深海之地,甚至,他们抬头时,可以看见从海面透出的光亮,听见她的身后传来一阵激流水声,长安以为是有苦海的那些东西不顾她和阿难的神威向他们发动了攻击,因此下意识的转身,同时,在手凝出了利刃,可是,等她转眼看见向她游来的那人时,一下子惊住了。
长生君寂非桀向她游来,神色慌张,像是一个……失去了糖果的孩子一般。
长安手利刃散去,那边,阿难也停了下来,他看见向他们而来的长生君寂非桀,并没有他们两个窥探冥界隐秘,却被冥界的人抓包的惊慌感,只是……有一些失落。
……没有看到秘密的失落。
长安皱着眉看向不断向她接近的长生君寂非桀,刚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被游到她身前的寂非桀抱住,一把拉入怀,他的力道大的勒得她有些疼,并且,他向她抱来时,重开护着她的浮罗花,苦海水一下子涌了进来,虽然,被她及时的隔绝了,可是,只那一瞬,苦海水沾湿了她的衣衫,让她感觉冰冷且刺骨,并且……
长安低垂了眸子,看着不断从长生君寂非桀的湿衣服氤氲过来的湿意,长睫微翕,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长生君寂非桀脑海一片模糊。
他脑海只余女孩子跃入黑暗的决然,还有那刻,他心突如其来的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悲伤与心痛。
跃入黑暗后被黑暗吞噬再没有归来的、绝望的笑着的那女孩是谁?冷眼旁观的那人又是谁?
之前,长生君寂非桀一直不知道,可是,当他将眼前这女子拥入怀时,好像有些东西慢慢的苏醒了。
那是……被他投入了神归井作为祭品的沈长安与……他自己。
长生君寂非桀紧紧的抱着长安,脸埋入长安肩胛处,长安只感觉到一阵不同于冰冷的苦海水的温润的潮湿感。
那是……眼泪?
……呦,哭了啊……
长安双手举起,这一幕若是放在别的场合,放在别的人身,在别人看来,是因为寂非桀此刻正圈着她的腰,她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的手足无措,而阿难而后边赶来的沈缺眉心都不自觉的跳了跳。
从他们的角度,他们分明的看到长安手缓缓凝聚的利刃与她眼毫不掩饰的杀意。
而感觉到她肩胛之被寂非桀眼泪打湿的感觉,长安的动作只是顿了一顿,她手的利刃依旧缓缓凝聚成形。
……可以弑神的……利刃。
阿难见此,赶紧传音一句过去,暂时消了长安的杀意,而长安深呼吸一下,眼杀意消去,手利刃却没有被她隐去。
“寂非桀,你可知,亵渎冕尊之罪,在我十八都会受什么刑罚?”寂非桀被他脑海突然出现的那些片段扰的心神恍惚,情绪依旧深陷在失去那女孩子的悲伤之,不可自拔,陡然间听到耳侧传来的冷冷的女声,依旧有些恍惚,还没有回过神来。
但是,等他放开被他紧紧拘在怀长安,看见长安的眼睛时,瞬间清醒了。
――虽是平视,可是她望他时,依旧如居高临下一般,俯视着他,神色冷寂,开口时,语气冷淡,眼还藏着几分掩不去的怒意。
这表情,与不久之前,在苦海彼岸当他刚刚抬脚要踏渡船时,长安对他说“下去”时一样,倨傲无。
当时长生君寂非桀惊了一下,似是没有听清长安在说什么,心神难免恍惚,才被沈缺拉住了,可是此刻……
不用沈缺再动手,他望着长安望着他的神色,已经没有再前的勇气了。
长安如在苦海边时一样,下打量了一下长生君,神色冷寂神情倨傲,眼的情绪,除了嘲讽外,还带着些许让他望而却步的冷意。
“看来,本尊先前说的话,长生君陛下你并不放在心,而本尊在这里并不介意再说一遍。”
“你家兄长寂非岑与寂非洛城没有教过你不要顶着一具让本尊厌恶的皮囊在本尊面前晃吗?”
“若他们没教,那么本尊教你,”原本被她握在手的利刃脱手而出,在长生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插入了他的两个肩膀之,伤口深的,几乎要将他整个手臂都砍去。长生君一声闷哼,痛得几乎在这苦海之在保持不住身形倒下去,沈缺见此,赶紧前接住长生君,而他抬眼时,望着长安,眼神色复杂。
长安即使伤了人,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她盯着长生君寂非桀,开口,终于带出杀意,“本尊教你,下次见到本尊,一定要躲着本尊,不然……”未尽之言不用她说,他们都懂,寂非桀忍住肩的痛,抬头望向长安,目光似很是深情,而长安视而不见,只是冷冷的看着寂非桀,说,“下次,你再敢靠近本尊,可不是断了你的手臂这么简单了,再有下次……”长安向前几步,附在寂非桀耳边,道,“本尊要你魂飞魄散。”说着,拆下还插在寂非桀肩的利刃,在苦海之简单的洗了几下,冲干净了边沾染的血迹,然后利刃重新消散在她的手,而她没有回头的向苦海海面之的渡船而去,阿难紧随其后。
沈缺目送她离去,目光的悲伤再也藏不住了。
在他还是斩灵殿无常,他的君主还是沈长安时,他无数次的目送过她的背影离开,可是,那之前,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让他绝望。
长生君寂非桀饮了忘川水,他的记忆都在,除了关于长安的深情的这一段,现在,他的脑海之,虽然有之前的记忆出现,可是,那些仅仅只是片段,但是也足够让他在看到长安决然的目光和背影时绝望。他突然想起来,在妖界虞渊之时,他见到了还是一缕神魂的长安与曾经的冥界斩灵道佐官虞画。
那日,听到他说“我冥界君主不回我冥界,她沈长安是没手没脚还是怎么的,需要你们这几个已经不是斩灵道阴司的人养在你妖界吗”这话时,沈辞还有虞画冷笑,而魔界鸣廊开口时,语气带着讽刺,对他说“怎么,不在妖界养着,难道还要再回你冥界被你再填一次神归井”。鸣廊的语气带着些许恶意,可是,里面的讽刺也不加错认。
拿沈长安……填了神归井?!
多么……残忍。
而那时,长安听到这话后,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脸表情无辜而懵懂。无忧无虑,无悲无惧,无……无情无爱。
当日的沈长安……如今的长安……
他伤的是肩膀,可是,突然的,他感觉到心口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