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站在虚空,一身气势逼人。她冷眼望着百万将士,缓缓的,唇角带起一抹微笑,然后抬手,抬起,道,“请。”
与那日一般无二。
可是,与当日不同的是,长安说罢,他们却不敢起身。
长安短促的一笑,抬眼看着还跪在地的聆心、沈钰奴、风情他们三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若她没有看错,在她说“请”时,聆心他们脸带错愕,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而不管是他们身后的君主,还是百万将士,看他们三个未动,竟然也没有起身。
长安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从虚空一步一步踏下去,走的不疾不徐,像是一副徐徐展开的墨画一般。
片刻的恍惚之后,那三人终于反应过来,可是,此刻,他们的新冕长安神色冷寂,向他们而来。
好像……已经迟了。
因为她踏着的,是凝实的空气,因此没有脚步声,可是,她的脚每一次落下,她都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落在了他们心一般,给了他们难以言喻的压迫。
原本他们在冕尊长安说请时该起身,可是,到了此刻,他们却都战战兢兢伏在地,唯有一个原本跪伏着以示臣服的聆心突然直起身,定定的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长安,要开口,长安见,虽然眼底的冰冷依旧没有划开,还是如先前一般的冷寂,看人时带着一股子漠视一切的感觉,可是看见聆心的动作,眉眼突然弯了弯,竖起手指贴着自己的红唇对她摆了个“嘘”的姿势,见此,聆心眼突然落下泪来,她捂着唇在那望着长安无声的哭。
长安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似乎有些纵容,也有些无奈。
她走到聆心身前,素白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语气无奈近乎叹息,“真是个傻孩子。”
聆心听到这一句话,似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将头埋进长安怀里,双手紧紧的握着长安的衣摆,哭出声来。
聆心一直跪着,没有起身,她直起身将头埋进长安怀里时,长安低垂了眸子,让人望不清其的神色。她那么望着聆心在她怀里哭泣,半晌之后,长安的手抬起来,放到聆心的头,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挣扎,像是在做什么难以取舍的决定,半晌之后,长安原本放在她头顶的手抬起一些,微微的有些颤抖,她的身体也有些颤抖,片刻,对于长安似是过了很久。
她似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睛依旧带着冷寂与漠然,可是,她却将手放在聆心的头顶,一下一下的轻抚着聆心的发顶,很温柔的,似是在安慰一般。
聆心感觉到她的动作,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长安衣角,手骨节都有些泛白。
长安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句“真是个傻孩子”之外,再没有说别的,只是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聆心的发顶,而聆心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他们身侧,沈钰奴与风情跪伏在地。突然,聆心哭出声来,沈钰奴和风情都偷偷的看向聆心那处,不知看见了什么,沈钰奴身体突然战栗,风情什么都没有看见,可是感觉到他身侧沈钰奴的反应,赶紧低头,什么都不敢看了。
那边,长安低垂着眸子,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在聆心的发顶,她似在看聆心,可是,她的眸子荡远,分明的已经分心晃神了。
良久之后,聆心终于哭够了,她抬起头,眼睛红肿,眼角还挂着泪珠,手依旧攥着长安的衣袖,抿唇有些不敢看长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长安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聆心的眼角,开口,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或者说,因为心思不在此处,语气有些敷衍,“怎么,哭够了?”
聆心低下头,还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哭够了,那么站起来,去做你该做的事,恩?”长安瞥了一眼被聆心攥得起了褶皱的衣服,手指拂过,衣角的布料重新变得行云流水般,看不出受过摧残。
长安将手伸到聆心面前,看聆心盯着她攥过的那片衣角发呆,再次开口,“既然哭够了,那么站起来,去做你该做的事,恩?”
聆心听到长安这样开口,点了点头,然后握住长安的手,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站在了长安身后,一如她曾经站在孽云身后那般,神色谦卑,永远不会背叛。
长安似乎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还跪在地的沈钰奴与风情一眼,然后转身,对着百万大军,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注了神威,在天地间远远荡开。
“平身。”她说。
她再没有说那个有些可笑的“请”字。
如跪时一般,他们干脆利落的起身,整齐而化一,即使他们曾经过一场杀戮,可是他们的军威依旧肃容。
“谢冕!”他们高呼。
这次,长安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冷眼望向了依旧跪着的沈钰奴与风情。
感觉到她落到他们身的目光,风情不明所以,可是她的身侧,沈钰奴的身体分明的抖得更厉害了一些。
久久之后,沈钰奴只听见长安嗤笑了一声,然后一直落在她身的目光挪开了。
“别跪着,弄得本尊好像罚你们了似的。”长安摆摆手,开口道。沈钰奴站起身,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腿还有些发抖。风情跪在那里,有些茫然,看沈钰奴站起身来,也跟着有些犹豫的站起身。
长安转身,望向浮罗都,眸色复杂。
她的身侧,聆心默然不语。
很久之后,长安开口,声音很轻。
“浮罗都,历来都是十八都冕尊的王城,可是我不想要怎么办呢?”长安轻笑了一下。
“那不要,殿下。”聆心的声音在她心响起。
长安似乎没有想到聆心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之后,轻笑了一声,“那不要。不腐城,我还是呆在不腐城好了。现在十八都,有些君主空缺,除了你们这几个,还有楚漠云的漠云城之外,你看一下,少了的那几个,你挑着补去,不用请示我,至于你们抓得那些风氏的人,全都弄到不腐城之外的巡边人的队伍里,浮罗都的君位……空着。”
长安一连串的指令落下来,不管是否合理,聆心都点头接着了,他们身边,沈钰奴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只是听到将风氏那些人弄去巡边之后,神色才有了些变化,似嘲讽,似幸灾乐祸,而风情听了那么多,只听到一句“有些君主空缺,你挑着补去,不用请示我”,风情面色不动,可是听到此处,心里突然有些不痛快了。
聆心可听心语。
聆心在听长安说话时,莫名的,转头望了一下风情,然后重又低头听长安的吩咐。
长安虽然一直有些走神,可是感觉到聆心的动作,眉头皱了一下,加了一句,“若是君主及君主以下的神祗,有不臣者或者,伤了你者,直接杀了是,同样不用回复我。”
她说完之后,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开了一个空间裂缝,穿入其,没有回头,留下众君主神色莫名。
沈钰奴在长安走了之后,看着聆心有条不紊的安排诸事,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摇头。
他们在那里呆了很久,直到百万大军重新在各城君主带领之下回城,只留下沈钰奴、风情与聆心三个人。
聆心将诸事都安排完,终于舒了口气,她转身看见原本已经该离开了的离别都新君和他的佐官风情依旧站在那处,眉尖挑了挑。
“怎么,陛下不回离别都吗?”聆心唇未动,可是声音在沈钰奴耳边响起来。
沈钰奴笑了一下,道了一句,“走。”然后真的走了,只是,他在与聆心擦肩而过时,他的准确的声音传入聆心耳边。
“陛下,我看见了。”
“我们的新任冕尊长安,在您抱着她哭泣时,对您动了杀意。”
他说。
聆心转身,与他背道而驰,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的走向浮罗都。
沈钰奴又笑了一下,可是,片刻后,他的笑容落了下来。
――聆心的声音从他身后随风而来,不大,却分外坚定。
“我知道。”她说,“我当时知道。”
知道什么,她并没有说。
是知道长安对她起了杀意,还是知道长安想要杀了她时他在看,她并没有说。
沈钰奴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对聆心说的那句是秘音入耳,而风情听到聆心那一句没头没脑的“我知道”,有些茫然,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沈钰奴听到那几个字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离别都离浮罗都那么远,可是不知为什么,沈钰奴这次没有从空间通道走,而是徒步向离别都而去,风情身为他的佐官,君主这样,她只能陪着。
虽然她生在与魔界战争的第一线,可是,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长时间的徒步走路。似乎是一天一夜,又似乎更久,沈钰奴一直没有停下来。
风情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已经有了些虚浮了,脚也已经被磨破。
在她有些撑不住,拉住沈钰奴的衣袖想要说什么时,见一直走在她身前的那人突然回头,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扼住了她的喉管。
扼在她喉管的手越收越紧,风情眼前渐渐冒出白光,脸也慢慢涨成了猪肝色。
尽管此刻风情的视线有些模糊,可是,沈钰奴脸那一抹漫不经心闲置她生死的神色太过扎眼了一些。
“为……为什么?”一句话她问的断断续续。
沈钰奴偏了偏头,语气也很是漫不经心,“不为什么,我只是……”
“我只是总感觉你的心思会害死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