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戛然而止。
满殿鸦雀无声,而风淄衣终于泣不成声。
在她卫冕为尊时,她曾找过沈云,可是,那时的沈云已经杳无踪迹。
她以为,他死了,且死无葬身之地,枯骨曝尸荒野,如同以前的风孽云与沈云,还有每一个人所知的那样。
突然,风孽云笑开,是那种带着些许恍然的笑,“我说呢,当年我入了浮罗塔,为什么护塔人追杀我,恨不得将我啖肉挫骨,原来,说到底,我还有妖皇血脉啊,真是……”说道此处,她说不下去了,风孽云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眸色深深,浓重的一片漆黑掩住波澜,很久之后,她才再次开口,“真是讽刺。”
这次,众神望见了她脸的所有表情。
那是尘埃落定后的……沉寂。
突然,望着风孽云的样子,莫名的,满殿神祗打了个寒战。
室内,满殿神祗久久静默,是死一般的压抑。
今天他们所知,荒谬到超脱他们所想,也让他们恐惧到超出他们所能承受。
十八都冕尊为妖,站在,还有一个妖……妖皇沉霄神魂还在风氏某个人神躯之藏着,或许,他在他们之……
“那么,沉霄如今是在何处?他到底……夺了谁的舍?”最终是风淄衣打破了沉默,一句话问出了他们所想问的。
众人望向沉倾,可是沉霄却是提了另外一个与刚才几乎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题。
此时殿内,身为冕尊的,只有神尊不遇、冥君寂非洛城、人间十八都冕尊风孽云与风淄衣四人,而沉倾抬头,向那四人躬身而拜,“沉倾不解天道,可否请诸位冕解惑?”
风孽云坐在席,手捏着茶盏理也不理,仿佛刚刚被证明身具妖皇血脉、与沉倾有割不开的血缘关系的不是他一般。而神尊不遇不知何时,也坐在席,侧身望着风孽云。满殿神祗,只有他们二人是坐着的。风淄衣此刻心思都在沉倾未说的沉霄所在之,没空搭理他,因此,冥君寂非洛城看了看坐着的两位大佬还有心思恍惚的风淄衣,心里微微叹息,然后对着沉倾颔首道,“可。”
沉倾得到首肯之后,开口问道,“天道之下,不论人间十八都,还是冥界人间,夺舍盗取他人机缘者,天道必定降下八十一道雷霆惩之,无人可以避过,即使贵为冕尊也不例外,除非有与天道共生的三部史书,即六卷冕尊手的天道典籍所化的法图护体,可以蒙蔽天机,才可得以免除天道惩罚,可是如此?”
“是。”冥君寂非洛城点头肯定。
虽然,三界史书之前记载的天道对于夺舍的惩罚严酷,书面写明即使冕尊也不能免责,可是,之后的几句――除非有与天道共生的三部史书,即六卷冕尊手的天道典籍所化的法图护体,可以蒙蔽天机,才可得以免除天道惩罚――这几句虽好未曾被记载,但是这是所有君主都心照不宣的。
夺舍之罪虽大,但冕尊可以不受罚。
――三部史书天界《倾天君录》、冥界《狩月君书》、人间十八都《浮罗君书》三部,共分六卷,分别由天界冥界十八都六位冕尊执掌,别人的天道典籍如何,风孽云不知,可是她自己的,却是一直化作浮罗图,印在她的后背蝴蝶骨。
冥君寂非洛城虽然不知沉倾为何会将话题跳到这面来,可是,他对沉倾所问,却是没有反驳,反而很认真的回答了,只是,他的回答刚一出口,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冥君寂非洛城循着声音偏头而望,见风孽云身桌躺了一堆陶瓷碎片,而她的手,茶水混合着鲜血滴到桌,很快,素白的瓷器碎片之,洼了一滩殷红的液体。
――刚刚,风孽云竟然一下子捏碎了她手一直握着的那只茶盏!
风孽云在神尊不遇紧张的伸手查看时,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然后没有受伤的另外一只手的指甲挑出刺进她手掌心里的玻璃碎块,旁人算看着,也觉得有些疼,而她的眉头却连皱都没有皱一下。挑去了刺入掌心的碎片,她眉心神印微光微散,受了伤的手恢复了原样,没有一丝伤痕,而她,从袖拿出一块手帕,细细的擦去了手的茶水和血迹。
早已经有宫奴将她桌的茶盏碎片收拾去,给她重新换了一杯。在她捏碎茶盏到如今,满殿神祗都望着她,看她动作行云流水,脸无悲无喜,可是,莫名的,他们觉得此刻的风孽云愤怒的她更可怕,他们于是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唯恐引起风孽云注意。
冥君寂非洛城对于风孽云的反应感觉莫名其妙,他细细思索是何处触到了这位的逆鳞,然后,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夺舍……
冥君寂非洛城再看风淄衣,风淄衣的脸色也是苍白似鬼,身体也不自然的僵硬着。
冥君寂非洛城虽然沉睡了很久,但是,风孽云与风淄衣两母女的恩怨,他也是听过的。
风孽云与风淄衣的恩怨,若是仅仅被抛弃和抛弃,那么简单了,可是,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夺舍。
这件事,几乎世人皆知。
风孽云在出生后不久,她的姓名流传人间……他被人间十八都那个姓与名皆记在了三界史书之已有千年的帝师暮云深记为了弟子,且暮云深有言:他来人间三千年,行人间三百万千里路,只见十八都之唯有沈孽,即沈长安、后来的风孽云一个弟子。而风淄衣在弃了风孽云那么多年之后第一次寻来,却完全是因为她想要替风素仙――她与她的新任偏君风净别的女儿,夺了长安的舍,让风素仙替了沈孽做暮云深的弟子罢了――毕竟,世曾现的,姓名皆记载在三界史书之的帝师唯有玉无缘与暮云深两人,而帝师弟子,最后无一不是立在众生之颠的人物,如昔日龙皇凤皇还有地藏王一般。
――她为了这样的理由,差点夺了长安的性命!风孽云焉能不恨她。
亏得暮云深明察,长安才得以安然,可是,从浮罗都归来之后,长安再没了孩童天真无邪的笑颜。
她说,她生于风淄衣一时孽念,当名沈孽,哪能再唤作长安这样干净的名字呢?
她说,她的父亲只是一介凡人,可她想要一人成一个神族,让父亲即使身死,也要让他站的众神齐平。
然后,她的所说,尽数成真。
不过……沈云,可不是凡人啊。
他们望向风孽云,望她时,眼闪过的万般情绪,掺杂着心疼与可怜。然后,他们也明白风孽云得知沈云是妖皇沉霄并且他还活着时,身的如死气一般浓重低沉的沉寂从何而来。
又一阵压抑。
突然的,风孽云轻笑了一下,“你们这是在……”她头歪了歪,似乎有些俏皮,“可怜我?”语气转而冷厉,叫人闻之色变。几乎是在瞬间,所有人低头望着自己脚尖。于是,风孽云又笑了一下,再没了声音。
沉倾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再说下去了,可是……事情还得继续。
沉倾虽然知道,所有事情今日都是要得出个结果的,不分前后,都要叫人面对,可是,看着这样的风孽云,沉倾却忍不住将有关于风孽云本人,或者说,风孽云更在意的东西往后面放。
沉倾略过了沉霄的事,望向风淄衣,“看来,陛下也该是想到了您那份寄存在风素仙身的浮罗图了。”他说。
风淄衣的脸色更白了一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地藏王会想方设法的用那种几乎可以称得是挑衅的方法将风素仙弄出殿去,让她离了她的身边了。
然后,众人哗然。
他说什么?!
风淄衣将自己的《浮罗君书》寄存在风素仙身,化作了浮罗图?!
风孽云被风淄衣带回浮罗都,望向将她与风素仙互换身体,也是让风素仙夺风孽云舍时,不是被暮云深拦住了吗?可是,如果拦住了的话,夺舍未曾成功,那么便构不成天道所设的夺舍夺他人机缘的罪名了……风淄衣将自己的君书化作浮罗图护着风素仙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只有风淄衣以为当年的夺舍成功了,她认为……风素仙是风孽云?!
众神皆知,当年在经历夺舍后,风孽云还不是冕尊,因此没有浮罗图护身,若是当年风淄衣成功了,那么风孽云不等成为冕尊,已经在久久八十一道天雷下化作了灰烬了――毕竟,互换身体,风孽云与风素仙都算作夺舍者。
而如今,风孽云活的好好的,除了风淄衣以为当年夺舍成功了才将浮罗图寄存在风素仙身外不做他想。
也是说……风淄衣这么多年对她身边的女儿风素仙这么宠爱,完全是因为……她以为风素仙神躯里的,是风孽云――当年的沈长安的魂魄。
――风淄衣费尽心机想要护着宠爱的,一直是沈长安,也是风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