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番五次挑衅我,是觉得我太善良了,好欺负?还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沈长安抬手挑起棽棽下巴,望向她的眼睛,道,语气微带冷意。
“怎会?”棽棽笑靥如花,“小臣可不敢。”
棽棽与沈长安只在咫尺之间,棽棽笑着说不敢,在场每个人也都看得出来,棽棽那态度哪里是不敢呢?不过,即使每个人都知道棽棽胆大,可是,他们竟然不知道棽棽居然……又向沈长安动手,而沈长安也没想到。
避无可避。
利刃不知何时出鞘,直接刺进了沈长安腹部。沈长安脸震惊此定格,她还不是特别稳定的神魂又几乎溃散,沈长安倒在地,闭了双眸,几乎没了气息。
虞画他们惊怒,屠鸦离得最近,他看沈长安又受伤,一巴掌扇在了棽棽脸,将她打的跌倒在地,而棽棽如愿的伤了沈长安,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杀了沈长安,但是此刻,本该如了愿后欣喜若狂的棽棽,此刻竟然怔怔的坐在了地,似是失魂。
地藏冲在最前,他向沈长安那处而去,想要护着沈长安神魂,不让她彻底消散,只要等到前去地狱祭奠凤皇宁渊素拟的帝师玉无缘从第十八层地狱归来,那样的话,沈长安还是有可能得救的。
不过,不管是虞画屠鸦,还是地藏沈辞,他们冲至半途,都退了回去。
――从沈长安身,散出无尽神威,短短数息,充满了整个冥界,古神祗的威严,几乎让她们伏地而拜。
――那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威严。
虚空,以沈长安为起点,盛开大朵大朵的红莲,而一座红莲台出现在沈长安身下,护着沈长安。沈长安身后,出现巨大的金红色的凤凰虚影,凤凰长啸,在妖妖跳动的虚幻的涅槃凤火,与人间十八都冕尊风孽云有着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风孽云的容颜还要妖孽几分的女子虚隐从走出。
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即使是海底的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更何况是数百万地狱阴司。
她的身后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这是,宁渊素拟,帝师玉无缘幺徒,宁渊凤凰一族之主,也是地狱第十八层曾经的主人漆池。
她出现后,歪头看了一眼沈长安,唇角挑一抹笑,然后带着身后虚隐与凤火冲入沈长安身体。
所有幻象,不过只呈现了片刻,却也足以叫在场之人可以看清。
那女子的虚影随风散去,但不知屠鸦与寂非桀苍白了脸,甚至,那人虚隐出现时,屠鸦下意识的将棽棽藏在了身后。
“刚刚消散了的那人……是谁?”寂非桀脸色苍白,语带着颤抖,似是不敢置信。
“当然是凤皇了。”在场所有人或惊或惧或怒,唯有地藏王脸带笑,语气颇为轻松。
“嫂嫂……”
寂非桀呆在原地。
原来,刚才她不是在做梦啊。
沈长安神魂气息渐稳,可只是安稳了片刻,她的气息又衰弱了下来,甚至刚才还要差。
地藏王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阴沉起来,虞画他们的心又提起来。
地藏王撇开呆在原地的长生君,抱起沈长安朝森罗道而去,期间,一直用自己的神力与魂力护着沈长安。
森罗道,沈长安卫冕为斩灵桥君主的大典都在几天前准备好了,差一个沈长安本人了。可是,沈长安出事,卫冕大典一直耽搁下来,如今,他按照帝师玉无缘所说,带着沈长安去森罗道加冕。
――加冕为君,天道将重赐神躯,修她神魂,当年,他们都做过。
今日虽非吉日,此刻也不是吉时,可是能让她活下来好了啊。
寂非桀缓过神来,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朝着森罗道而去,连屠鸦,也只是看了棽棽一眼,任由斩灵道的刑司重新押解她去往斩灵道,眉间深情再不加掩饰,可是,因为他惊慌更甚,那抹深情却叫人看不太清。
不过,棽棽,今日却是看清了。
今日,沈长安被她伤到时,脸震惊不加掩饰,此定格,她还不是特别稳定的神魂又几乎溃散,沈长安倒在地,闭了双眸,几乎没了气息。那时,众人只见沈长安脸的惊恐,却未曾见到,沈长安对着她时,藏在眼底的嘲讽,更不知,她倒下前,秘音送入她耳的那句话,还有一个送入她脑的记忆珠。
――千年前,你爱可一个你不该爱的人,千年后,你又恨了一个不该恨的人。屠鸦护你千年,不惜叛君又弑君,可是,你不知,也不惜。我不管你是否所爱非人,所恨亦是否非人,你错不该三番五次伤我。如今,屠鸦仍然有护你之心,可是今日,我要他再护不了你半分。所欠,你都得亲自偿还。
沈长安说。
而记忆珠……
棽棽想起她在记忆珠所见,再想到刚刚凤皇虚影出现时,屠鸦不动声色却又坚定无的把她护在身后的动作,棽棽眼角突然染一抹殷红,神魂也散开阵阵魔息,她几欲癫狂,逼得押解着她的刑司都推开。
“……王……帝辛……屠鸦……你怎么可以……你怎可以……”棽棽字字凄厉,非是恨,而是悔极!
一口血喷了出来。
……棽棽……竟然撑不住入魔了。
走至半途的鸣廊想到入了冥界的魔只有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一个帝师玉无缘――魔界唯一的冕尊了,鸣廊看了走在他前边,目光半分都不分他的虞画,到底转了身,去往魔息爆发那处而去。
不过,当他到时,却见爆发魔息的并不是帝师,而是往生道佐官虚君、妖界水月洞天的君主――棽棽入魔了。
鸣廊眼突然带起一抹幸灾乐祸。
当年,水月洞天的某位对他堕魔这事儿无唾弃,如今倒好,他亲自挑选的继承人竟然堕魔了。
鸣廊笑着笑着,唇角又漫一丝苦意。
水月洞天尚在,他也还在,不过,那故人,却已经魂归天地多年了。
人间十八都。
不腐城王殿。
风孽云望着已经没有了自己神躯的火云榻,转身望向跟在她身侧的那些人,也有几分无奈。
“神躯排斥我的神魂,我入不了身体,因此,神躯丢了,我也没有办法啊。”风孽云只是神魂状态,不过,她望向站在她身侧的那些人时,眉心微颦,却也叫人心生怜惜,唯有故庭燎一人不为所动。
“我说,你是不能回,还是不想回,自己心里不知道吗?还需要在我面前装?”故庭燎讽刺道。
“哎呦,说出来干嘛?那样我多不好意思啊。”风孽云有些害羞。
故庭燎连同跟在他身后的三位,唇角微微抽搐。
这么多年下来,您……还有不好意思这个情绪吗?
呦,进化了啊。
沈长安不理故庭燎他们几个的调侃,说着,不怀好意的笑,“再说,我这么快回来了,风淄衣还怎么有机会动我不腐城,然后……”
我才有机会把她从尊位踹下来啊。
风孽云脸的冷意见人胆寒。
陷入困境十八年,她沉睡于一处,不可醒,囿于一隅,不得解脱,可是,这十八载,她也不是白白成睡了的。
十八年的时间,在日复一日不可苏醒的沉睡,将她的锋芒都打磨了去,那双眼不再被戾气填满。
这么多年,他们相处下来,故庭燎却也并不是特别了解风孽云。
风孽云这个人,平时红衣妖娆做一副风尘样,潇洒浪荡,没有寻常女子的半分矜持,她即使在麾下官将眼前,嘻嘻哈哈的,没有半分君主的样儿。可是,当她她红衣着身,那身血衣便是她的战袍,面猩红,沾染的,不止是敌人的鲜血,还有自己的。笑靥妖娆时,漫不经心没有半分君主的威严时,她的眼底,却藏着血色寒潭,一笑而伏尸百万。
风孽云在被偷袭致她沉睡前,任十八都冕尊三载,十八都神祗,从没有人胆敢慢于她。
――敢辱她,或不敬者,除了风淄衣和风素仙两母女之外的,都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坟头草怕是都三丈高了。
“不过,我不明白,老师,这天地间,可还有人有着几乎类我的皮囊?”风孽云突然转头,望向今日一直没有说话的亭云,眼神凌厉。
“你……可曾见过?”
“自然。”她说。她话一说出口,顿时,亭云脸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
斩灵殿。
继卫冕大典已有数天,可是,沈长安还没有苏醒。
前几天,在加冕礼后,地藏震怒,囚了替棽棽讲情的屠鸦,并拒绝了屠鸦替棽棽受罚的要求,怒而引天谴降临,生生劈碎了棽棽神魂。
棽棽在天罚与地藏王的重创下差点魂飞魄散,屠鸦给棽棽一半神魂,然后两人不知为何都又消了罪,被特许入了轮回――不过,天道惩罚之后,直至今日,从冥河升起的那二人的神魂才终于汇入了轮回,此前一直在冥河受苦。
虞画有些不甘。
棽棽所受之苦,岂能抵过她家君主在天道下,重塑神魂时受得苦?
今日,棽棽又像往常一样,去给她家君主净身,可是,一入殿,见她家君主坐在大椅,低眉敛目,似在沉思。
沈长安并没有躺在床,而是坐在殿内由他们专门给她用火山暖玉新制的大椅。
尽管她还有些虚弱,但是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挺,后背和椅背之间简直能再塞进去一个人。
虞画进殿时,她抬头望过来,眸子一片黑沉,脸是似来自远古的岑寂。
虞画感觉……好像她家君主换了一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