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斩灵君陛下,您不若送佛送到西,再帮一帮重邪君入一趟冥河底,采一朵往生莲来,如何?”屠鸦道,说话时,有几分漫不经心,似是玩笑之语,可是,他掩在玩笑之下,却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
“好啊。”沈长安笑着瞥了一眼屠鸦,那目光让屠鸦几乎无所遁形,可很快,沈长安的目光又转了回去,重新望向重邪,她蹲在一直歇在冥河畔的重邪面前,将一团神息放到重邪手,看它融入重邪身体,去护着重邪将散的神魂,动作出乎他们意料,也快到他们拦不住,沈长安又道,“好呀。”
重邪目光沉沉,望向他面前笑靥如花的沈长安,有些疑惑。
其实,生性良善,像沈长安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入冥界,也加更不适合做君王。
冥界,良善的人也不是没有,像地藏王殿,便许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愿,如今已在冥界呆了数千年,谁能不道地藏王殿良善?可是,地藏王是佛,神仙向来铁石心肠,不然装不了瞎子,渡不了世人。
――冥界诸神,良善到拿自己的性命来渡无关旁人的,却是没有的。
入那冥河,便是拿性命换一朵往生莲。可是,当屠鸦玩笑时,沈长安却是应了的。
沈长安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沈长安手指竖在他的唇边,止了他的话语,然后她俯身,在重邪耳畔耳语。
沈长安唇角的笑不断变大,然而重邪瞳孔却因为震惊而缩紧,屠鸦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怪异,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随着沈长安脸的笑愈加妖异,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语罢,她又望了一眼屠鸦,然后在屠鸦与重邪震惊的目光,一步一步踏入了冥河,身影很快被阴冷的冥河水淹没了。
重邪脸震惊难掩。
――刚刚,沈长安道,“没想到我寄存在不腐魔剑长成了剑灵的一道魂魄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都不听话了,我来带她回去,没想到遇到了你。”沈长安在他耳边耳语时笑,“重邪君陛下,你可曾记得二十多年前,在人间与魔界边境,你曾救过两个孩子?本尊修的乃是无情道,最忌沾染因果不偿,没想到在此遇见了你,正好还了我欠你的因果,全了我的心境,故,你不必感到歉意。”
……沈长安居然……是人间冕尊风孽云本尊的一道神魂!而此刻,风孽云借‘沈长安’神躯……神临了!
眼前,沈长安虽然笑着,但她眼底满是戾气,望人时,眼充斥着尖锐又危险气息,这是冥界斩灵君沈长安从不会有的样子,因此,对于她的话,重邪虽有疑问,但是信的较多。
但是,沈长安是风孽云本尊的一道神魂并不是最令他惊讶的,更让重邪震惊的是,风孽云曾说,在二十多年前在魔界边境见过他,可他却没有一丝印象。
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好像他确实是见过她的,那时,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
冥府挂名于冥界,在二者没有分庭而治之前,冥界在人间的诸事皆有四座冥城处理,而冥府与冥界决裂以后,虽有勾魂吏往来于人间,可是,很多严重的事儿却不得不由重邪这位冥界往生道隐世于苦海的君王处理。
遇到风孽云时,他正好前往人间与魔界边境抓捕一只吞噬生魂的噬魂鬼,他遇到她时,风孽云大概是十四三岁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一个看起来无忧无虑,只担心眼前琐事的小小女孩。
很少有人知晓,十三岁之前,在不腐城教导她的不仅仅只有亭云先生,还有已在人间享有尊名的帝师暮云深,而十三岁后,暮云深离去,亭云带她入世历练,同时教导故庭燎。十三岁与十七岁之间四年岁月,她与故庭燎都在不腐城边界历练,随着他们成长,她的手慢慢的握住了不腐城驻在边界的兵马,到她十八岁时,她成为不腐城佐书,而不腐城虽有君主,但是,几乎所有权利都集在了她的手。
魔界与不腐城的被世人所熟知的战事是风孽云在二十一岁那年,风孽云逼得冕尊风淄衣授她不腐城君位的这事儿传开的那次。
后来的风孽云,你以为自己一眼可以看透,可等到真正靠近想要窥探的时候,却发现她戾气盈身,不似救世的神祗,倒像是堕天的魔,将所有斗掩于毁灭之下。
重邪初遇少年的她时,她的那双眼清澈而沉静,可如今,将所有过往都沉淀下去,似是初春的河,静时谴绻,怒时能摧毁一切。
而她所说帮了她,其实,他只不过在他追的那只噬魂鬼将要伤他们,而尚是孩童的他们不敌时,及时赶到,制住了噬魂鬼。
――当时,他所做的,不过本分而已,可是如今……
当日所为,结了善果。
重邪望向归于平静的冥河水,眸波光滟潋,看不清情绪。可是,无人想到,现在为他去冥河底摘取往生莲花的是借用了沈长安身体神临了的冕尊风孽云,可他却无端的想到了她初来冥界时的那个二月二。
他想到……
二月二,说着‘我连今生都还没有过完,又何必再管什么前世’浅浅的微笑的沈长安……
二月二,说‘所谓前世,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丢了前世回忆的我已是另一个人了,哪怕前世记忆觉醒,也只如观场电影而已’姿态慵懒的沈长安……
二月二,问他‘你去过人间吗?’的沈长安……
初遇时,眼神淡漠却有温暖的光芒的容貌绝艳,让人望而倾心的沈长安……
为圄于苦海百世不得解脱的沈长安……
那么多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可是,他看着刚才那位艳绝的冕尊,想起沈长安时,心起了悲哀。
“屠鸦,我们冥界,又要失去一位君主了。”重邪说时,近乎叹息。
屠鸦诧异的挑眉,然后安慰道,“想多了,你可是小看了我们这位新任恩冥界的斩灵君,一条小小的冥河,可难不倒她的。”屠鸦笑着,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
重邪深深的望了一眼屠鸦,重又望向冥河,然后悲伤再也掩不住了。
――他自然知道,若是风孽云的话,一天冥河自然伤不到她,可是,等她从冥河归来,她也要带走沈长安了,届时,冥界将再无斩灵君沈长安。
――风孽云说,“没想到我寄存在不腐魔剑长成了剑灵的一道魂魄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都不听话了,我来带她回去。”
她来带沈长安回去。
可是回去之后呢?
继续做不腐剑灵?亦或者,回归风孽云神躯,与她神魂重归一体?
无论结果是哪一个,沈长安都不复沈长安了?
风声忽至。
终于赶到往生道冥河河畔的长生君看不到沈长安踪迹,再想到他从梦鬼口得来的消息,他心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重邪看起来失魂落魄,心不在焉,长生君寂非桀提起屠鸦的脖子怒道,“长安呢?沈长安去哪里了?”
“自然是冥河底。”答话的却是刚自魔界而归的地藏,他的身后,白衣的谛听沉默得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如既往的像是他的身后灵一样。
寂非桀惊怒,他放开屠鸦,毫不犹豫的跃入了冥河之,地藏王愣了一下,然后表情似笑非笑。
自古,龙族寂非家与凤族宁渊氏一贯好出情痴,也好出疯子。
当年,因为凤皇宁渊素拟一人,龙皇倾天被毁,几乎不chéngrén形,然后倾天为素拟几乎屠尽寂非龙族,而后来,涅槃归来后的漆池又毁了冥君寂非洛城,如今,再次涅槃后风孽云的一道神魂――沈长安又与寂非家小公子寂非桀纠缠不清,凤皇这疯子千万年与寂非龙族的联系没有断过,她这是……要毁了寂非龙族全族啊。
不过,她这复仇方式也太旖旎了些。
地藏王笑着,笑容意味深长。跟在他身侧的谛听自到了此处起,感觉到此处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可总是想不起来,那股气息他到底是在哪里感受到过的。
突然,想到某人,谛听脸色一变。
谛听卧听三千里。
他闭眼细听,突然睁开眼望向冥河,眸惊骇的神色掩不住。
谛听犹豫了片刻,到底俯身附在地藏王耳畔,低语几句,然后地藏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响,地藏已经跳入了冥河,众人看时,那处已经没了地藏的踪迹,空余巨大的水花溅了他们满脸,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会是这样。
谛听叹了一口气,然后幻出巨大的独角兽的真身,也随着地藏跳下了冥河,可他入冥河时,却连一圈涟漪都没有溅起,重邪望着谛听消失的地方,心突然起了一个与此处毫不相关的想法。
……好像……好像地藏王在古悟道时伴他左右的独角兽谛听本该属于冥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