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一战,渤海军依仗两河之水,轻易毁坏了整个邺县。因为水起仓促,袁绍和一干文武没有准备逃生用具,只得携妻带子寄居在高大厚实的南门之上,和一众受灾的居民聚在一起。众将士见兵败的如此惨烈,都不自禁的唱起小雅·采薇里的诗句: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听着远处城墙上悲壮的歌声从微不可闻到整齐响亮,台骀不禁对他们肃然起敬。都到了这个关头,依然还有心思和力气唱起军歌。台骀也不想让这些陌生的将士和百姓落得这个结局,但是一山不容二虎,要怪,就怪这乱世和台骀那颗争雄的心吧。台骀自问,他对这个世界的人民绝无半分恶意,今日的牺牲,换来的将是明日更美好的冀州。
不过一日,朱灵便已率水军营赶到,据朱灵描述,他一路行来发现,下游的居民因事前毫无闻知,猝不及备,洪流踵至,财物田庐,悉付流水。各县都澎湃动地,呼号震天,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而侥幸不死之人,大都缺衣乏食,魂荡魄惊。辗转外徙者,又以饥馁煎迫,疾病侵夺,往往横尸道路,填委沟壑,为数不知几几。幸而勉能逃出,得达彼岸,亦皆九死一生,艰苦备历,不为溺鬼,尽成流民,因之卖儿鬻女更是司空见惯。
台骀没有意识到自己拍板的一个举动会给百姓造成这么大的灾难,此刻更是深深体会到沮授的心情。拽着自己的头发,台骀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令朱灵率水军俘虏了城墙上的袁军众人,便四散去下游救人去了。
看着被自己的士兵层层看管的袁军文武,尤其是他们看向自己时睚呲欲裂的表情,台骀不敢直视。台骀心绪复杂,没有心思在这个场合劝降他们,更觉得大呼小叫的袁绍聒噪,便令朱灵将他们统统用船带回南皮。又交代朱灵回去告诉郭典,请韩馥复任冀州牧,令其发布檄文,遍告诸县郡,凡有不从号令者,待班师之后,一一征讨,自己则率大军向北绕路往南皮进发。
为何台骀不自领冀州牧,此事他和沮授商讨再三,最终决定,既然出师的名号是打着韩馥的名号,以此来博得冀州诸郡的同情,那就应该由韩馥出任这个冀州牧,这样才能安抚冀州大小势力。而且最重要的是,邺城一战,势必要背负骂名,天下的百姓,是最容易被糊弄的,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思来想起,还是韩馥出头最好。而韩馥呢,也是赶鸭子上架,在台骀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接了这个担子。
虽然韩馥召回了一批旧有心腹,但实际上仍然只是空有州牧之名罢了。不过对韩馥来说,此前有袁绍的迫害,现在有台骀渤海军的保护,能安度余生、纵情山水歌赋,就是他仅有的追求了。
经此战后,台骀新添苏由、程涣、赵浮三员小将,但是袁军三四万人,都已找不到踪迹,料想成为一具具漂浮在河水里的死尸了吧。
归途漫长,众人都无兴致,是故无话。直到鬼卞带来消息,不日将遇到黑山张燕的军队,众人才提起神来。
潘凤率先打破沉闷道:“张燕小儿,真是阴魂不散,我愿自提三千骁骑,献其头颅于帐下。”
台骀闻言莞尔,道:“你当他十万将士是木头人?任你来去自如,顺便取下他的首级?”
潘凤听台骀质疑自己的能力,当即表示愿意立下军令状。台骀摆摆手,不置可否,然后令龚都持羽檄、虎符回南皮,找到卞喜,调来五万青州军支援。龚都道:“当此大战之际,破都更当护佑在大哥身边。”
台骀道:“青州军只听我的号令,只认识咱们兄弟三人,卞喜已经回去了,也只能派你了。大哥的安危,就看你什么时候搬来救兵了。”
听台骀这样说,龚都慌忙领了两匹快马,抄小路朝南皮奔去。
张燕也早收到邺县城破的消息,不由得对渤海军刮目相看。两军还未相遇,张燕早派使者来到台骀帐下,点名只要交出潘凤一人,黑山军便即刻退军,绝不为难。
听到使者这么大的口气,潘凤气的脸都绿了。台骀怎会舍得交出自己辛苦得来的爱将无双,只是哂然一笑道:“无双,这厮就交给你处置了。”
潘凤要不是碍于台骀,只怕两步上前就把使者给撕了。但现在台骀莫名其妙把他交给了自己,潘凤反而没有做出斧劈使者的举动,倒是心平气和的给使者说道,让他回去告诉张燕,洗干净脖颈等着受死吧!
斥退张燕使者,台骀见潘凤的确不是容易被冲昏头脑之人,不由暗赞一声,然后问潘凤道:“潘将军可有对敌之策?”
潘凤抱拳答道:“凤愿自提三千骁骑,献其头颅于帐下。”
见潘凤还是这句话,台骀当即激赏道:“既然将军如此有气魄,好,我便依你,只是需立下军令状。”
张郃一看,不但潘凤如同儿戏,就连台骀也跟着疯,不由得劝道:“臣以为不可,沙场争锋,岂能如同儿戏?”
潘凤听到台骀支持自己,本来很是高兴,这张郃又来打自己的脸,当即就怒道:“张将军若能三千骁骑取张燕首级,我自无话说,如果不能,请勿要多言,凤愿立下军令状!”
看台骀摆了摆手,张郃便不再多言。沮授上前道:“既然潘将军有此虎胆雄心,授有一计,可助潘将军。”
看大家都在等待下文,沮授悠然说道:“明日两军相遇,可正面做好部署,吸引黑山军的注意。潘将军则率骁骑营从侧翼直击黑山中军,方可增大取胜的概率。”
潘凤倒不是自大之人,他所依仗的,正是自己对手下这支来去如风的部队的了解。他知道,凭借骁骑营的机动性,在黑山贼寇面前,绝对是砍瓜切菜。潘凤不敢托大,一听沮授之言,对其抱了一拳道:“先生所言甚是,凤敬佩。”
台骀当即拍板道:“就交给你们这样办,张将军全力配合。”
待众人散去,一直搞不懂众人为何如此自信的龚都开口问道:“大哥,先前咱们兵力与袁绍军队相当,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次咱们人数还不到黑山军的一半,但我看你们的样子都这么自信,要知道黑山军也是成名数年的一支军队,张燕也是在冀州素有威名的人物啊。”
台骀笑道:“我们当然有自信了,首先我们的部队与黑山军那帮流寇便是天壤之别;其次我军的将领也都是当世佼佼者;再次不是还有我呢么,怕什么?”
龚都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认同了台骀的这个说法。
第二天两军在南宫县遭遇,虽然渤海军远道奔袭邺县,可也只经历了一场战役,后军还完全没有参战,所以将士都摩拳擦掌,想要立下功劳。洪水之事,并未影响士气军心,也就是能困扰沮授、台骀这种想的太多的人罢了。
两军摆开阵势,各自射住阵脚,等待时机。这时候,敌前军大将孙轻出前叫阵,非要单挑潘凤,为已故主帅张牛角报仇。
看到叫嚣的孙轻,台骀谓左右道:“真不知这张牛角到底何人,能有这么一帮子兄弟义气之人相随,看来不把潘凤给除了,这群人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沮授也是赞道:“看来张牛角的确有驭人之术,手下各个也是忠心之极。”
虽然孙轻叫阵,但是潘凤早已率三千骁骑迂回到黑山军侧翼去了。经过事先侦查,张燕前军3万步兵排成阵列,与渤海郡对阵;左翼外围有2万步兵,左翼的步兵和前军的步兵共同保卫着中军左侧的1万弓兵;中军是张燕的亲卫五千人;五千近卫骑兵则分布在右翼,准备随时突袭掩杀。
潘凤认为,虽然骁骑营配备良马,刻苦训练,战斗力必然优于张燕亲卫骑兵,但三千之数对战敌军同样机动能力出众的五千骑兵,必然不能达到突袭中军斩杀张燕的效果。只能从左侧突击,冲破左侧步兵,利用溃乱的步兵打乱弓兵的阵型,待骁骑冲进敌阵,弓兵将再无作用,再顺势冲击张燕中军。
再说这边孙轻叫阵,潘凤不在,高览便应声出阵,免得无人对阵,衰了自家士气。
孙轻作为黑山军一方首脑,昔日大帅张牛角麾下首员大将,怎么瞧得起高览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呢?只见孙轻道:“兀的那黑厮,我叫潘凤来战,你急着来送死,当真嫌活的长了?”
高览并不答话,手提巨斧,催马朝着孙轻便冲杀过去。
“好家伙,使得也是大斧,莫不成你是潘凤的传人?”孙轻是久经战场的,看着远远冲过来的小将,口中故作揶揄,看起来很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