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只是一阵沉默。
楠囡眼看着那小男孩对着空气笑着露出了他洁白的牙齿,又联想起了他刚刚一个人的独自言语。
楠囡忍不住摒了一口气,并向后退了一小步,但是她的手却是紧握着楼梯扶手的。
而那女人在听到小男孩煞有其事的笃定的话之后,整个身体都是僵住了的,就像是一尊雕像似的。
女人瞪大了眼睛,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女人的眼神里逐渐浮出了一丝恐惧,她轻微摇了摇头,不久,她的眼圈就泛红了,眼眶之中霎时就已经是积满了泪水的样子。
“豪豪,你告诉我,这些日子你经常一个人悄悄地在房间里面自说自话,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和,和你这个,朋友,在聊天?”女人又看向了小男孩,她的声音在发着抖,中途好几次都是很难再继续说下去的。
“是啊,我的朋友很机灵,他来的时候总是不会被爸爸发现的。”小男孩也看向了那女人,他的眼里是遮不住的欢快与自豪。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啊……”只见那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小男孩的身前,她把脸埋在了自己并拢在一起的掌心里面,是一顿恸哭和哀嚎了起来。
楠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充着气的,不停地在膨胀着的气球,就在这气球是愈来愈大了,是马上就会爆炸了的时候,楠囡就快步冲下了楼梯。
就在楠囡到了平地,奔向大门出口了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风刮过了她的头发,搅散了那句从她身后传来的——
“妈妈,别哭。”
楠囡奔跑着来到了两扇透明玻璃门前,她慌里慌张的用双手攥紧了凸起的黑色门把手,接着倒退了身子,猛的用力向后一拉。
门开了,楠囡随即就松开了两手,趁着这当口,身体前伛,快步走了出去。
在离开这所建筑之后,因为带有着惯性的缘故,楠囡也就不得不向前晃悠了几个大步,正巧就踩上了一个水坑,溅起的水洒湿了她的鞋子和裤管。
但她并不在意,就只是忽略一过,微微弯下了腰,她两手撑在自己躬起的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秋天刚落过雨的空气中还夹杂了一些泥土的气息,伴随着十月份的寒风,多多少少都侵入了楠囡的呼吸道里,冰冷的带有特别而又浑浊的冷气一下子就钻入了她的胸腔。
“咳,咳,咳……”楠囡蹲下了身体,站在一汪水坑之中,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按住了她的心脏右侧,她的胸膛部位,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直等到楠囡的眼角被逼出了眼泪,等到她已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脸也是被胀得通红。就是直到这时,她的胸膛也因此而回暖了些,她的咳嗽也渐渐平缓了些。
终于,楠囡是不再咳嗽了,但她并没有很快地就站起来,她还是任凭着自己就此蹲在地上,低头盯着脚下的水坑。
水坑不浅,楠囡像是没有了知觉的一般,她麻木的把自己的食指伸到了里面混杂着灰尘的雨水里,让其浸没了她的手指的第一个关节处。
水很凉,是刺骨的冷,它渗透进了楠囡的骨节里,顺势流向了她的心尖处。
“妈妈,别哭。”
这句话猛的回想在了楠囡的脑海里,它不停地重复着,环绕着,它逐渐从最初的小男孩稚嫩而焦急心疼的声音,变成了她自己的悲伤妥协的声音。
“妈妈,别哭,我去找潭俞,我去看病,你别哭。”
这是楠囡在今天离家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着前一夜哭肿了眼睛,而今一大早又坚持着做了自己爱吃的酒酿小圆子的母亲所说的话。
正如同那小男孩所说的一样,简直如出一辙。
“汪汪汪……”突然穿出来的一声狗吠,打破了楠囡正在撒的癔症。
楠囡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出现在了自己的跟前,距离很近,不到一米,是隔着两个人的距离。那狗正盯着楠囡,冲她一阵狂吠着。
楠囡被吓到了,她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面上,滑到了水坑里,弄湿了她的衣服和裤子。
楠囡看着那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她两手向后撑地,僵直着身体,绷紧了神经。
那是一条黑色的,全身都没有了毛的狗,那只狗的身上只剩下了它光秃秃的皮肤,而它的一层单薄的皮囊上却有着一小个一小个零零散散的圆形疤痕,看上去像是被人用香烟烫过而留下的痕迹。
而且,这只狗的左后腿是残废了的,它的腿骨中间是严重向一侧拗去的,形成了一个四十五度的斜角,就只能是与地面留有了一点的距离,是悬空了的。
而这只狗想着楠囡狂吠狴犴的时候,一丝涎水就顺着它的两颗尖利的全牙旁缓缓流下,但并不滴落,只是成了一道浑浊的银丝,挂在了它的像是被刀割划过的,裂开的嘴角上。
还有,最叫楠囡害怕的,其实是它的眼睛,这狗的两只眼睛都是鲜红色的,就如同是血的颜色的那般,但同时也是极清澈的,她甚至都能够清晰地从它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来。
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楠囡如今所跌坐的一整个街道都是空空荡荡的了。
楠囡很害怕,一阵凉意从她身下的雨水传来,使她的手脚发凉,浑身轻微颤抖了起来,但她仍是在尽量抑制住她发抖的身体的,她是坚决不敢动一下的。
楠囡咬紧了牙关,她在尽可能的集中注意力,思索自己应该如何是好,打算自己会在此僵持着多久。
楠囡咽了一下口水,她想要最起码可以先站起身来,但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变得软弱无力了,她是无法支撑着起立的。
就在着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个身影就站在了楠囡的身前。
白色的平底鞋,浅色的牛仔裤,白色的卫衣,还有一头栗色的卷发。这便是楠囡自下而上所能看见的一切,也或许是因为仰视的原因,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背影是高大极了的。
“你能站起来吗?”是很清冷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
“我试试。”楠囡回答到,在身前的人隔断了自己同那狗的眼神对视后,楠囡也就恢复了气力,不再软弱,她开始觉得自己是可以站起来了。
于是,楠囡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在发现自己是真的能够动身了之后,她便换了一只单手支持者,从地上慢慢地站立了起来。
就当楠囡站直之后,那只黑狗便停下了吠声,朝着另一边扬长而去了。
楠囡盯着那狗离开,走了很远的距离后,便松下了一口气,可面前的挡住自己的人却还是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楠囡感到有些疑惑,但她又开不了口,她是很难同自己素不相识人说些什么话的,同时又是相当抵触的,可面前的人,却也不说话,不转身。
“谢谢你,替我挡住了那狗。”破天荒的,竟是楠囡些开了口。
突然,面前的人朝后,向着楠囡的方向就倒了下来。
楠囡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只好在他身后,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她赶忙伸出两手扶住了他的后背。
她这才发现,原来身前的这个人的身体是要比自己还僵硬着的。
好在那人在楠囡的推扶下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很快的又重新站直了回去,接着,便转过了身,面向着楠囡。
是一个男孩年轻有朝气的样貌。
男孩有着一张圆嘟嘟的脸,却并不肥胖,只是天生的婴儿连,而此时,在他的脸颊上却是浮现出了两抹不自然的绯红。男孩还有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眸是有些偏绿的颜色,很纯粹,很干净,就像是一块明镜似的,可以轻而易举的就照射出任何人的身影来,也就是在他的右眼角的地方有一颗小而精致的黑痣,还有他的嘴巴也同样是小小的,殷红水润的。
男孩的面孔在他那多而卷的头发下,更是显得稚气,可爱了不少。
“我的腿都给吓软了。”这时,男孩看着楠囡,还拍了拍他的胸脯,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他又左看看,又看看了一眼,这才向着楠囡小声嘟囔道,看样子是生怕被别人听了去的,“我大小就怕狗,小时候被狗咬过。”
楠囡听后心里一动,有一种异样的感情从心底缓缓上升,明明是个怕狗的人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替她挡住了那红着眼睛的狗。明明都已经身体僵硬,甚至都腿软了,却是直到那狗走了以后,才肯倒下身来。
楠囡几乎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事实,她似乎很久没有接受到别人的善意了,可现在,眼前就有这样的一个人,为自己传达了一些温暖。
“我叫琦炀。”他接着又说道。
琦炀笑着,露出了他那两个浅浅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