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隽听陈廷玠这样说,不由扭头望了凌枫华一眼,道:“今日所见当真匪夷所思,原来他们所为也是受人挟制,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许多波折。”凌枫华“嗯”了一声,道:“谁承想竟会如此呢……”
正说着,却见梅子晋缓缓站起了身子,陈廷玠道:“对不住,方才给你的银针一刺,浑身的劲力都散了去,现下可否施为将我穴道冲开?”梅子晋缓缓摇了摇头,忽而手中银针一出,陈廷玠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身中数针,他瞠目道:“为什——”尚未说完,便颓然倒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梅子晋对着陈廷玠的尸身沉默了片刻,又将跌落在他尸身旁的那幅画拾了起来。他望着那幅画出了会儿神,继而缓缓走向二夫人的尸身,俯下身子,轻轻将二夫人的尸身搂入怀中,良久无语。
梅子隽与凌枫华虽见梅子晋是背对着自己的,却能瞧出梅子晋身子微颤,似是极为悲伤一般,而后竟而听闻梅子晋的低沉的哭声在寂灭庵中回荡。梅子晋便这么抱着二夫人的尸身呆坐了良久,方才缓缓将二夫人的尸身放下,又将那幅画安置在了二夫人身上,之后,便走入了寂灭庵之中。
梅子隽见梅子晋入了寂灭庵之中良久不曾有动静,正犹疑着要不要出去时,却见的梅子晋扶了一个身着灰色比丘服的中年尼姑的尸身走了出来,便低声道:“那个便是定静师太了么?”凌枫华道:“多半是了,方才听他们三人的对话……这定静师太可是百草生的娘亲么?”梅子隽轻叹一声,道:“世上竟而会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人,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忍心去杀。”
说至此处,只见的梅子晋银针牵着丝线飞出,顿时将周遭众多树枝折下,牵至自己身侧。他默默地将一地树枝堆叠而起,待得成型之后,又将二夫人与定静师太的尸身放置其上,随后点了一把火将二人的尸身火化了。
梅子隽望着熊熊烈火之旁梅子晋孑然的身影,不由深觉悲怆,轻叹道:“想不到……竟会如此……”凌枫华沉默片刻,继而说道:“子隽,梅谷主如今解药已经到手了。寂灭庵的事情应是已处理完毕,下一步应当便是要回景陀谷之中,我们是否要快些动身好赶在梅谷主前头回谷?”梅子隽点了点头,继而又望着仰天而望的梅子晋一眼,回过头来,道:“嗯……早些走吧。”
二人便留了梅子晋一人留于寂灭庵之中,匆匆地下了山。
是夜,二人投宿在了沅阳的客栈之中,方才入了房间,梅子隽便道:“我当真没有想到……大哥的功夫竟然那样好。”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可是……他会功夫的事,为何要瞒着我们?”凌枫华一面点燃了房间的烛火,一面说道:“说来奇怪,一直以来梅谷主似是常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不会功夫的事……先前没有在意,现下想想,反倒有些奇怪。”
梅子隽轻叹一声,道:“还有便是二夫人的事,你还记不记得你与肖道长被捉去陈府那一晚上?”凌枫华点了点头,道:“记得。”梅子隽道:“你那一晚上身在陈府,应是瞧见了我给陈廷玠和二夫人唱戏……”凌枫华道:“我自然瞧见了。”梅子隽“嗯”了一声,道:“那你应当还记得,在我与二夫人饮完酒之后,便听她吟了一首颇为怪异的诗——子衿轻落荣枯替,晋乱煌煌恰似今。鹊访东南音渺渺,池涟阵阵暖风侵。”
凌枫华闻毕,道:“这首诗……当时我便说我在二夫人的闺房之中瞧见过,不过我不太懂这些,也便没有放在心上。这首诗怎么了么?”梅子隽道:“那时二夫人说是瞧了我唱的戏忽而有感而作,但是此诗却分明与我所唱的内容半点关系也没有。现而今想想……这首诗岂不是和当初在陈府密室当中的那封信一样么?!”凌枫华一怔,继而说道:“你是说……藏头?”
见梅子隽点了点头,凌枫华喃喃道:“子……晋……鹊……池?子晋、鹊池?!”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其实我与二夫人之间却是偶尔会有书信往来,但至多不过说了一些琐事罢了,亦或是商榷何日再行前去陈府唱戏……但是每回前去陈府唱戏之后,二夫人便会留我们淮庭醉众人小宴一场。二夫人在酒宴之上常常会无意间——唔,如今瞧来,应当是有意为之的,说出一些陈府的事。其实……避梵的三使之说也是二夫人透露的……不过,当时我只道这些事情她全是说与我听的。我虽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是否会是陈廷玠用来迷惑我的幌子,这些全不得而知。可如今想想……二夫人所说的一切,兴许都只是想借我之口,告知大哥而已。”
凌枫华于桌旁坐了下来,思虑片刻,道:“可是……她又如何保证自己透露的信息,能够让梅谷主全盘知晓呢?”梅子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兴许他们早已做好什么约定也未可知。大哥在谷中从未主动问起过我外头的事,倒是我,常常会将自己的见闻告知于他……兴许大哥便是利用这一点,让我成为二夫人传信的工具。”凌枫华微微颔首,道:“这么说……二夫人果真是在陈府中潜藏着的细作了?”梅子隽轻轻“嗯”了一声,道:“就今日所见……多半如此。”
凌枫华不由蹙眉道:“可我不太明白……陈廷玠死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好像完全没有料到梅谷主会下杀手一般……而且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梅谷主与百草生素来便有仇怨,而陈廷玠则似乎又对梅谷主信赖有加?”梅子隽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的确……真的很奇怪,而且先前听闻陈廷玠说百草生将孟章部的任务弃之不顾……这么说,百草生便应当是孟章部之人了,便瞧他与陈廷玠的交情……想来应该便是孟章部的首领。大哥他竟而会识得避梵中这般重要的人物,这一节着实让人讶异。”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一节便是……定静师太究竟是什么人?听他们的对话所言,似乎定静师太原本也是避梵中人,但因为做了什么错事而惨遭灭口。何以大哥听闻这么一个人的死讯会动怒成那样?便是瞧见二夫人死时,也未见他当即失态……”
凌枫华点了点头,道:“不错……若说百草生所为丧心病狂确是不假,但若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以梅谷主那样恬淡的性子,应当不至当场失控。还有便是,为何一开始梅谷主似有杀心,却在又在将百草生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之时,只是将解药取了,又放走了他?”梅子隽摇头道:“不知道……太古怪了,太古怪了。”
凌枫华似是从未见过梅子隽这般焦躁的模样,不由轻叹一声,心道:“一直相依为命的大哥竟然有这许多事情瞒着自己,想来若是换作是我,也未必能比子隽淡然吧。”正想到这儿,又听梅子隽说道:“是了,枫华,陈廷玠死前曾说百草生对避梵变节之事,你可还记得么?”
凌枫华“嗯”了一声,道:“似是说百草生如今控制住了避梵的首脑人物,好叫避梵四部不得不从。”梅子隽点了点头,道:“原先我们一直猜测避梵所为非人世所堪,如今看来,所有的罪责似乎全要百草生一人承担……可如今我们便是连避梵四部的具体信息也不甚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变更是无从查起。”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这避梵的首脑人物当真这么重要么?能让这些视死如归的人忌惮到这种地步,不惜以数万条人命为代价去换取?”
梅子隽越是思索便越觉纷乱,不由闷闷地叹了口气,忽而听凌枫华说道:“不过……如今倒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梅子隽闻话,不由问道:“却是什么了?”凌枫华道:“便是王乔墓中死的那一批人,定然不是陵光部的人。”梅子隽沉吟道:“不错……听陈廷玠所言,陵光部倒似是一个也没折损。”说着,苦笑一声,道,“旧的疑问去了,立马便来了新的疑问,总需找个时间好好将这些个思绪整理整理,兴许能寻出些什么头绪来。”
凌枫华点了点头,道:“回了景陀谷之后,便可得解药将身上的毒给解了。到时梅谷主定然会叫你在谷中将养几日,便趁着那几日好生想想吧。”梅子隽“嗯”了一声,道:“明日还有好些路要赶,还是早些歇下的好。”说着,冲凌枫华笑了笑,道,“回了谷中,还得劳烦你将银针给我扎回去,免得大哥起疑。”
凌枫华笑道:“我可不识医术,若是不知深浅扎出个好歹来却要如何是好?”梅子隽笑道:“你不识医术,我却知道怎么扎,你只消乖乖听着就是了。”说罢,转身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