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梅子隽与凌枫华已在景陀谷中住了几日。凌枫华每日里便是修习先前于三清观密道之中带出来的心法,身子果见好转,甚而原先八仙剑剑术更为精进。但梅子隽身上的毒却一直未见梅子晋前来解,二人不由深觉奇怪。
这一日里,凌枫华正于草庐后的桃林里练八仙剑,但见步法神妙,八卦迷踪,而手中剑出之处,便似化作剑雨直落,直将周遭巨石击破。凌枫华站定身形之后,亦是有些讶于自身功力的精进,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道剑出了神。
正愣神间,梅子晋的声音突然响起:“道长,剑法如此精进是好事,可别将我这景陀谷大好风光给毁了。”凌枫华回过神来,笑道:“对不住,最近初试八仙剑,原本弄不明白的精妙之处也得以顿悟,一时收发不住便将这些巨石给打坏了。”说着,顿了一顿,见梅子晋伸了手过来,便知他是要替自己切脉,当下将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
却见梅子晋沉吟片刻,继而点了点头,道:“嗯……自道长修习那卷心法以来,内伤逐渐好转。如今应无大碍……最近还会出现先前那样的症状么?”凌枫华摇了摇头,道:“不曾出现过了。”梅子晋微笑道:“那样便好。”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还是不可大意,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定要告知于我。”
凌枫华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梅谷主,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梅子晋道:“道长请说。”凌枫华道:“梅谷主研究了这许多日,可有研究出来子隽所中之毒为何毒,又该当如何治法?当着子隽的面我不敢问,只忧心子隽身上的毒连梅谷主也束手无策……”梅子晋轻叹一声,道:“其实……子隽身上所中的毒是什么毒我心中已有计量。只是……这毒易种却不易解,因其原料涉及众多毒草,又以特殊方法炮制而成……若不知道原料究竟为何,盲目求解,只可能加重毒性。”
凌枫华不由一惊,道:“可为何中毒这么多日,却始终未见子隽身上有什么异端呢?”梅子晋颔首道:“其实人们研究毒理,有时为求毒性猛烈,瞬间封喉;有时却会希望慢慢将人折磨至死,毒性日见猛烈,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还有的便如子隽中的这种毒一般,初始不见什么症状,除非有药为引,亦或是……在毒性侵入经络之后,运转周身,方才开始发作,这一些人么,不是为了游戏人间,便是为了让别人不知道此人是自己所杀……亦或是……想要挟制此人为自己做些什么事。”
凌枫华剑眉微蹙,道:“我们一直都在猜测百草生的目的,但却从来没有法子去印证……那么照梅谷主估计,子隽身上的毒,还有多少日子会尽数侵入经络?”梅子晋道:“若子隽说自己中毒的时间没有差错的话,那么大约还有……三十余日。”凌枫华奇道:“这么久?”梅子晋点了点头,道:“但时间一到,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了。”
凌枫华道:“这么说……只能去找百草生了解清楚这毒的配方是什么了?”梅子晋沉默片刻,继而说道:“虽然不知道百草生为何会来寻我的麻烦,若是他是要我前去向他示弱……那么我这一介山野村夫,示个弱又有何妨?能换子隽一条命,那也是值的。可百草生如今身在何方你我均是不知……”凌枫华道:“兴许百草生已经随着玄灵针回到逐风庄去了……”
梅子晋摇了摇头,道:“百草生行踪诡谲,这你们素来是知道的。景陀谷来回一趟玄灵针大约便要三十余日,这个险还是冒不起的……”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明儿我出谷一趟,出谷之前会替子隽施针暂缓毒性。这些日子子隽便交给道长照顾着了。”
凌枫华奇道:“出谷……?梅谷主可是心中已有分寸了么?”梅子晋沉默片刻,继而轻叹一声,道:“子隽的命,我不会轻忽的。道长放心。”说着,冲凌枫华微微一笑,转身便回了房中。
凌枫华深觉梅子晋话语莫测,不由皱了皱眉,继而轻叹一声,将道剑收好之后,亦回了草庐之中。入得草庐之中,见梅子晋又已到了书房之中去,而梅子隽则是倚靠在藤椅之上沉思,便行至梅子隽身旁说道:“子隽,想什么呢?”梅子隽回过神来,见凌枫华正将自己的道剑放置在桌案之上,便道:“我只是在想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似乎是很久没能静下心来理一理头绪了。”
凌枫华笑道:“哦?却是理出什么头绪了么?”梅子隽摇了摇头,道:“也没有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虽然很多,但大多都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你觉不觉得,自从青石镇发生那样的瘟疫之后,咱们插手的事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与陈府相关了。虽然我们一直在循着陵光部这条线寻找,却再也未见陵光部的踪影……陵光部……当真还存在么?”
凌枫华点了点头,道:“嗯……确是如此。”说着,见梅子隽眉头微蹙,不由说道,“这些日子在谷中好生静养,便不要想这些了。是了,明日梅谷主说要出谷一趟,临走之前会替你施针延缓毒性侵蚀。”梅子隽一怔,抬头道:“大哥要出谷?”凌枫华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梅谷主说你身上中的毒兴许只有施毒者才有办法解,他又说百草生要来向他寻衅无非便是要他示弱,那他为求你一条命示个弱也无妨。但是不知百草生究竟身在何方……我便与他说兴许便是在逐风庄之中,他忧心此去逐风庄便要三十余日,你身上的毒怕是撑不了这许久……我私心想着,大约便是这个原因,他才会要施针替你延缓毒性吧。”
梅子隽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道:“我自以为在外生计,总不会拖累到他,谁承想……”凌枫华道:“你二人既为手足,又有什么拖累不拖累之说呢。如今你也不想再回淮庭醉中待着了,若心中觉得对梅谷主好生愧疚,以后便常在谷中住着,也好过他一人孤寂。”梅子隽微微颔首,道:“嗯……”
翌日。
梅子晋起身后,见梅子隽已然在草庐外头坐着了,便道:“怎么今日起的这样早?”梅子隽道:“我听枫华说,你今日要出谷去……我忧心会耽搁你的行程,是以早些起来,好叫你替我施针。”梅子晋道:“也罢,你去里间躺着吧。”
梅子隽点了点头,便与梅子晋一并入了房间当中。是时凌枫华业已起身,见二人走了进来,便知是梅子晋要替梅子隽施针缓毒了,忙将地方让了出来。梅子隽躺下后,梅子晋将一卷银针摊了出来,继而抽了一根寻准穴位刺了进去,梅子隽奇道:“大哥,刺这儿便可缓毒么?”
梅子晋一面落针一面淡然道:“你身中之毒与寻常毒物颇为不同,归经之理亦有差异,是以封住的穴位自然有所不同。”梅子隽道:“这些个穴道封住了,这些日子岂非都不能行动了?”梅子晋微笑道:“若不是道长在这儿,我便不会把你留在谷中,便是因为道长在此可照料你的起居。我会尽早赶回来,不必担心。”说罢,将手一收,见梅子隽眉头微蹙,轻叹一声,道,“这些日子便忍忍吧。”
说罢,直起身来,将银针收回绶侧,冲凌枫华说道:“道长,其实将子隽身上的几大要穴封锁,便是为的不让毒物轻易侵入要害,这些日子子隽的饮食起居便只能劳烦你照顾着了。事不宜迟,我这便出谷,谷中物件也便请道长好生照看。”凌枫华点了点头,道:“是,梅谷主还请放心。”梅子晋冲凌枫华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门去。
梅子晋尚未离开多久,便听梅子隽说道:“不对……枫华,将我身上的银针都拔掉,快!”凌枫华奇道:“这些可是梅谷主替你缓毒所施的针,如何可以拔了?”梅子隽忙道:“可是这一些针所刺的穴道,分明是将我四肢给定住让我无法走动之用,根本就不可能起什么缓毒的作用。大哥他没有武功,就这么前去逐风庄,若是被百草生要他的命又该如何?我只怕大哥此计只是让我不可轻举妄动,但我们如何能让他涉险?”
凌枫华听梅子隽这样说,自是犹疑不定,忖道:“若子隽说的是真的,那百草生便是要了梅谷主的性命也未必会给子隽解药。昨日里梅谷主与我说的话确是有些莫测……莫不成当真是把心一横前去赴死了么?如此说来,凭我二人的功夫,应当还是能保梅谷主周全……”念至此节,冲梅子隽说道,“你须得想清楚了,这个险——”
梅子隽忙道:“这个风险自然是由我自己来承担,大哥绝不能落在百草生那厮的手中!”凌枫华点了点头,慌忙将梅子隽身上的银针拔了出来。方拔了针,梅子隽便活动了一番筋骨,继而施展轻功朝着谷外飞去,一面冲凌枫华说道:“我们只远远地跟着,大哥虽说不通武艺,但因自小和药草打交道,平日也常吃些聪耳明目的药膳,是以感觉比常人要敏锐许多。”凌枫华闻话,忙将桌上的道剑一取,便即随着梅子隽出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