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铺散在宝刹檐牙之上,恰似佛光普照,给这百年古刹更是添就一分**。凌枫华与梅子隽随着那三名灰衣僧人行近大雄宝殿后,其中一名僧人冲凌梅二人合十道:“二位施主请稍待,小僧先行前去通报敝寺住持。”梅子隽见状,忙还了一礼,道:“那便劳烦大师了。”
过不多时,那灰衣僧人便与方丈一道走出门来,但见那方丈满面含笑,冲凌梅二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到访,敝寺不胜荣幸。不知劣徒曾否怠慢了二位?”梅子隽微笑道:“哪里,三位大师对我二人可客气得很,何来怠慢之说?”
方丈笑道:“如此便好……老衲法号智修,未知二位施主如何称呼?”梅子隽敛眉正色道:“见过智修大师,敝姓雷,贱名不足挂齿。这位乃是家仆,随着我家姓雷。”说至此处,扭头冲凌枫华微微一笑,凌枫华会意,亦作揖道:“见过智修大师。”智修微微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二位雷施主,若不嫌弃,便请入殿中落座。”
凌梅二人随着智修入了佛殿之内,但见正中端立一座金佛坐像,周遭皆是进贡之物,更有众多法器、浮屠。智修请凌梅二人在蒲团上落座之后,便冲二人说道:“听敝徒说,二位雷施主欲往连溪外王乔墓一探,可据老衲所知……王乔墓地处隐蔽,因而鲜有人知,更遑论前去寻迹,却不知二位去寻那王乔墓是为的什么了?”
梅子隽微笑道:“智修大师,在回答您的疑问之前,晚生亦有个问题想要请你解惑……”智修一怔,继而道:“施主请讲。”梅子隽道:“我主仆二人今日里方始入得连溪,兴许对连溪这儿的规矩不甚了解,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大师见谅。只是我二人着实想不明白,何以只是与他人提及了要寻王乔墓一事,便会引得贵寺弟子请我二人来贵寺一坐?难不成来连溪之人只消想要前去王乔墓一拜,便要来贵寺求得大师的首肯才行么?”
智修似是早已料及梅子隽会如此问,微微笑道:“雷公子有所不知,王乔墓与当今圣上颇为相关,是以老衲常年派遣弟子在陵川五潮中镇守,以防居心叵测之人前去破其风水。二位若是就这么去了,没有经过老衲的首肯,怕是要被我法华寺的弟子们扣下,到时二位也不容易说清。”
梅子隽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们主仆二人此番来连溪寻王乔墓便是为求仙问道而来。实不相瞒,因族中有人身患奇疾,我与雷仆二人遍访名山大川,一面寻访神医所在一面亦是前去寻访仙人遗迹,只愿族人能就此痊愈。”
智修轻叹一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一心访道,却不是为的自身,着实可敬。”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如此说来,施主寻访名山大川已有多时,想来对那道家所知颇深了吧?”梅子隽闻声,当下忖道:“他大约是要来试探我所说是真是假了……”念至此处,便笑道:“这个自然,莫说是我,便是我手下这家仆亦是所知极深。”
凌枫华情知梅子隽的计量,不由暗赞他的机智一番,继而轻笑一声,道:“少爷说的是,遍访这名山大川,也是叫小的开了不少眼界。什么三清、上洞八仙、下洞八仙——”尚未说几句,梅子隽便摆了摆手,剜了凌枫华一眼,道:“放肆!本公子正与大师相谈甚欢,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智修见梅子隽勃然动怒,忙合十道:“阿弥陀佛,还请雷施主莫要妄动无名。”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贵府仆从也不过一心为主,也着实无可厚非。”梅子隽作了一揖,道:“禅师见笑,家仆常年随着我在外,规矩法度荒废了不少。”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知方丈可否答允我二人前去王乔墓祭拜,聊表诚意?”
智修沉吟片刻,继而说道:“原本出家人四大皆空,是不该来招惹这等俗事,只是王乔墓牵扯果真重大。如此,便请二位雷施主暂且于法华寺屈就一晚,待老衲与寺中长老商量一番明日再给二位答复可好?”
梅子隽微微一笑,作揖道:“如此,叨扰了。”说着,与凌枫华直起身来,随着引客僧人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禅师不必太过忧心,即便禅师与诸位长老商榷之后不允我等前去王乔墓,我二人也绝无怨言。天底下终究还有那许多名山大川,也不必为了这一个劳心伤神,是以禅师不必心有顾虑。”
智修报以一笑,道:“善哉善哉,雷施主如此宽宏大量,倒是显得老衲太过六根不净了。”说着,起身庄重地行了一礼,道,“二位在敝寺若有什么需求,还请直言。”
离开大雄宝殿后,凌梅二人随着引客僧人转入寺后厢房,但见花木犹深,是时霜叶已灼红,偶尔随风飘零几许,在静穆之中显得尤为空灵,却似是并无秋日固有的萧瑟。
那引客僧人将凌梅二人带到了厢房门口后,冲二人合十道:“二位施主还请在此歇下,若有什么需要,便来大殿找小僧就是了。”说着,推开了厢房的门,又道,“寺庙之中生活清贫,还望二位施主不要嫌弃的才好。”
梅子隽笑道:“这些年走访天下,清贫日子也过惯了,难得有几夕安寝,贵寺招待如此周代,才叫我二人受之有愧了。”说着,与凌枫华走进了厢房,又道,“小师父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引客僧人给他说的一怔,继而说道:“是了,还请二位施主夜里不要擅自离寺……若是给戒律堂误以为是擅自离寺的弟子,恐是要招就不必要的事端。”说至此处,犹豫了片刻,又道,“二位施主左边的厢房中住着一位高僧,还请二位不要轻易叨扰。”
梅子隽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小师父还请放心。”引客僧人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施主,若没有别的事,小僧告退。”说着,替二人将厢房门给阖上,便转身离开了。
凌枫华估摸着那引客僧人走远之后,将佩剑放置在了桌上,一面低声问道:“这件事,你有何看法?”梅子隽轻叹一声,继而行至桌边斜倚着,亦低声道:“我现下也是如坐云雾,不知这方丈究竟是什么角色……”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法华寺是为本朝国寺,在连溪的势力不可谓不大……是以在云水驿听闻那三个沙弥说自己是法华寺的弟子时,我才决意随他们前来。即便我们当时拒绝了,以法华寺在连溪的势力,饶是你我有再多智计,也必有穷时。”
凌枫华颔首道:“原来如此……那智修大师要我们留在法华寺却又是为的什么了?”梅子隽摇了摇头,道:“尚不清楚……但如今我能想到的便是以下几种立场:第一,智修禅师便是避梵内部的人,兴许知晓陵光部正有计划破坏王乔墓,是以在我等问起王乔墓时才会将我们邀请回寺,想要打探我们……若我们二人是干扰陵光部行事的,自然要拖住我们。第二,智修禅师并非避梵内部的人,却是反陵光部的人。那若是方丈得到什么风声,知晓王乔墓即将受人破坏,自然会对要去王乔墓的人留上心,我们也就因此被他邀请回寺好生查探。第三,智修禅师说的即是真话,他其实什么也不知情,只是因为王乔墓可能与当今圣上关系重大方才一直对往来陵川五潮的人比较留意。”
凌枫华沉吟片刻,道:“照你这么说,无论智修大师是哪一种立场,你我二人在此均是不易脱身了?”梅子隽微微颔首,道:“是啊……确是不易……”凌枫华忽的念及什么,道:“子隽,你说智修大师会不会本身即是陵光部的人,也知晓你我的事,是以便这么直接将我们软禁起来了?”
梅子隽摇了摇头,道:“应当不会,如若禅师他当真是陵光部的人,又知晓我二人的存在,那定会直接采取什么手段叫你我埋骨于此,全不需这样拐弯抹角的。”凌枫华“嗯”了一声,道:“那如今你有什么办法么?”梅子隽轻叹一声,道:“容我想想。”
凌枫华深深地纳了一口气,道:“于此处待着也太过烦闷,庭院中风景不错,不妨出去走走,兴许能想到什么办法。”梅子隽抬起头来,冲凌枫华微微一笑,道:“你若要出去散散心,便去吧。我一人想想应对的法子。”凌枫华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道:“好。”说着,将佩剑一系,便走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