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书房,苏大胖子拿着个红漆木盘子,里面放着满满一摞点心正吃得上劲儿,刚刚脑袋运动了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绿豆面混着糖霜、胡桃仁、葡萄粒做成的糕点最是可口,苏胖子一口气吃了两大碟子才结束。
伸手接过丫鬟送来的羹汤,喝了一小口递回来道:“凉了!”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慌忙道声罪,连忙端起面前的木托匆匆走出屋门去后厨换去。
苏胖子随手把擦完嘴的锦帕丢在一旁,这才抬头道:“这帮泥腿子也忒的胆大,虽说是想把女儿嫁给你,但是这强绑人的做法实在是无礼,要不是你极力游说,我早差人把那个叫铁什么的下进大牢里给你出气了!”
“你说说你,我不是拨给你俩差役让你使么?怎么还自己去?”
垂手肃立在一旁的狗儿,听见他抱怨,讪笑道:“恩相,小子这不是想尽快把这件事情给弄好么!”
“你啊你,太着急了,不是让你半个月制出来就行么!”
狗儿拱拱手,赔笑一声。
“行啦,既然你人安全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这件事情慢慢弄,吴帅哪里我已经去信了,花茶的生意和石炭的生意,他回头会派人来和我说,你,嗯,既然接了差事就不能整日的在街上无所事事,从明天开始,每日来通判厅点卯!”
“你的印章,公案,公文用具我会命人给你制备,别的,你可还有什么事情儿?”
狗儿一脸茫然,这啥是啥?不是说自己把这煤球制出来,就没自己啥事儿了么?怎么还点卯办起公务来了?
“通判,这个‘煤球司’是个干嘛的?小子具体又要干嘛?”
苏胖子一愣,眼珠子一转,就指着狗儿骂道:“你个蠢货,连自己差事都不知道,我我我,真气煞我也!你给我滚出去!”
大胖子发起怒来,肥肉都在颤,真是可怕,吓得狗儿也不敢再问,抱着脑袋就跑了出去。
苏府门口,庞大郎蹲在照壁墙根前,瞅着侧门里走出来的狗儿,便起身迎了过去。
“狗儿,你出来啦?通判相公说了什么?”
狗儿摇摇头:“只说以后要每日当差,具体做什么不晓得,我估计还是弄煤球的事情吧!”
庞大郎瞅着对面街上耸立的通判厅,咂摸咂摸嘴巴,满脸羡慕道:“去里面当官,想必是威风的很吧!”
狗儿瞅一眼通判厅,再瞅瞅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庞大郎,翻个白眼道:“庞大哥,怎这般没志气,不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么!值当的你羡慕成这样?怎么说你也是当过山大王的男人,呜呜呜……干嘛捂我嘴?”
“可不敢胡言乱语!”庞大郎紧紧的捂着狗儿嘴巴,左右瞅一眼,低声嘱咐道:“这里可是州城,万一被人听到了抓我去衙门怎么办?”
呸,狗儿远远的吐口唾沫,指着小心谨慎的庞大郎不满道:“这昏天黑夜里,哪里有人,庞大哥也忒谨慎了!”
狗儿这话音刚刚落,就听着背后响起一声大喊:
“亥初三刻,定昏人静,咚咚铛!”
提着铜锣拿着木板的更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腥味儿摇摇晃晃从俩人面前走过,庞大郎捂着鼻子指指他,又看看狗儿。
“这更夫喝醉了,哪里能听到我说的话!”狗儿指着三步远外的更夫辩解道。
“咦,小官人你这句话可说错了,老汉虽喝了些酒,但这耳朵却没有聋!”
原本走出去的更夫又晃悠着身子转了回来,瞅一眼满脸懊恼的狗儿和大惊失色的庞大郎,就撇撇嘴道:
“不过老汉虽然听到,小官人也莫要担心,老汉打了一辈子的更,啥破烂事儿都能撞到、听到,可老汉还能安稳的在街上打更,凭得便是这守口如瓶的嘴巴,小官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打发老汉几文铜钱,这样老汉也就和你成了同伙,若是对老汉放心就自去忙去!”
好聪明的更夫,狗儿深感佩服。
转身看一旁阴沉着脸,紧握着刀把沉思的庞大郎,心里就是一阵感叹,这蠢货居然起了杀人的念头,亏了还当过山大王哩,唉!蠢货!
“庞大哥,您的事儿吴大帅早就结了,如今您腰间的牌子上,可清清白白的写着良善人,莫非您也喝醉了酒?”
“对对对!”庞大郎拍着脑袋,咧嘴笑道:“看我这记性居然忘记了哈哈哈!”
更夫瞅一眼庞大郎,再看一眼狗儿,摇摇头道:“既然两位无事儿,那就早些回家,老汉还得去打更哩!”
“好好好,伯伯您去忙便是!”
狗儿拱拱手送走了更夫。
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晚上报时全靠人力,做这种工作的人,就叫做“更夫”,这大城小寨,官府会安排几个老年汉子提着铜锣和竹筒做的梆子,两两一组,守着记时的滴漏或燃香,每一个时辰(后世两个小时),出去报一次点号。
大概在晚上七点钟,就开始打落更鼓(即一更天),打更人,举着手中的梆子,一慢一快,声音如“咚!——咚!”,中间会有段长间隔,连打三次,到晚上九点,开始打二更鼓,打一下又一下,连打多次,声音如“咚!咚!”,中间会有一次几秒种的停顿,晚上十一点时开始打三更,要一慢两快,以此类推至五更结束。
也有地方用会用小锣配合着竹板,如:咚咚当!代表二更,洞洞洞当!代表三更。
“狗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花小哥儿和王小哥儿还等着你哩!”
狗儿对着庞大郎点头道:“好,咱们回去!”
庞大郎便去拴马桩上牵了马过来,带着狗儿向馆驿跑去。
就在俩人身影消失后,原本离去的更夫又踱着步子走了回来。
瞅一眼狗儿两个离去的方向,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硬纸和一截漆笔,在上面写几个字,便收进袖子里,咳嗽一声,对着苏府把门的老门子道:“苏老哥,能赏小弟一口水喝么?”
把门的老门子瞅一眼更夫,不耐烦的喊两个小厮去门房里接杯茶水来,便笑呵呵的走上前,与更夫闲聊起来。
门房就在后面几步远地儿,倒水的仆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更夫似乎是真渴了,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壶茶水,才在老门子的笑骂声中,打着梆子离去。
昨晚睡的晚,所以早晨,理所应当晚起的苏通判,吃过午饭,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穿好官衣带着几个仆人,大步走了出去。
“大郎,是要去衙门吗?”
伺候在一旁的苏大,过门房时接过一张纸条,打开抽一眼就递给了正在瞅远处通判官衙的苏胖子。
苏大胖子接过来看一眼,抓在手里揉搓一团,丢在墙角便打着哈欠道:“不去,咱们快点去西城坊,听说今日铁价涨了几文,我得去看看咋回事儿?”
话说完便闪身进了早就等在一旁的轿子里,四个壮汉哈一声,就抬着他往西城走去。
苏大对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门子道:“大郎心情很好,想必是无妨事儿的,你好好看家,我们先走了!”
门子赔笑道:“好!对了大哥,听说最近这西城涌进来许多破落户们!你们要多带着些人!”
“是嘛?”
苏大对着旁边的小厮喊道:“去,拿大郎的官帖,去衙门里调一队军汉过来,还有,去西城县衙问问陈县令和王县尉,他二人是不是光想着睡觉,忘记处理公务了?”
“是!小的马上就去!”
一位穿着青衣的魁梧汉子,出列拱手应诺,便翻身上马,喊声驾,人就飞快的往西城县衙跑去。
苏大挥挥袖子,赶跑了飞起的一叶绿草,咳嗽一声,弯腰也进了轿子里,两个轿夫赶紧抬起来,大步流星的追着前方早已经走远的轿子跑去。
本来忘记处理公务还有狗儿,但是以亲卫自称庞大郎,及时得叫醒了正在打呼噜的狗儿。
懒懒的洗了把脸,又眯瞪着对付了一碗米粥,便低着头晕晕悠悠的往通判衙门走去。
龙州的通判衙门虽然与知州衙门共在一地,但是本着朝廷互相监视的职责,两座衙门之间又垒了一堵砖墙,门,自然也开在了两侧。
从不爱听八卦的狗儿和从不爱讲八卦事儿的门子,在聊了一通谁家谁家娘子跟着卖豆腐的老汉跑掉的故事后,俩人便成了忘年交。
“李老哥,小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特痛快的样子!”
“哎呀,小狗儿,老哥哥我也是这个感觉,也不晓得咋滴,反正就看你是特顺眼!”
“是啊,老哥哥!咱们这是缘分!”
“对对对!缘分!”
狗儿狠狠心,把自己的手掌从他手心里拽出来道:“李老哥,这苏通判今日可来了?”
“哎呀,说与老弟听哦,这个点,通判一般还在家睡觉呢!一般会过了午时来衙门,嗯,也有可能会明天再来!老弟要是找通判有事,最好去他府上便是!”李门子迅速的把握着银角子的大手掌,背在身后才对着狗儿热情的回道。
“哎呀,小子第一次来衙门办差,也不晓得找哪位上官去交接差事儿!”
“无妨无妨,赵老弟自去划分给你的公房里,参拜自家上官便是!具体需要做什么,上官自会安排!”
狗儿点点头,满脸笑容的进了通判衙门,送狗儿来的庞大郎,因为不是官差,也不是自家衙门里的公人只好悻悻的回去了馆驿。
拜别了门子,狗儿抄着手进了院里,这里面几个月前曾来过,虽然当时是被衙差给夹着走的,但聪明的大脑,也还记得大概的区域。
进门左手边是苏胖子办理公务的职厅,右手边一溜数十个小房子,看每座小房占地有大有小,想必是按职责不同划分的吧!
狗儿想,自己的“煤球司”这种连干啥差事儿都不晓得的狗屁司厅,估计应该是在这院里最偏僻角落吧。
所以狗儿就奔着方向朝着东北院角里走去,在路过五六个挂着以判官厅结尾的大气公房后,又走过了十几个什么什么参军厅,果不其然,就在这偏僻的角落里,狗儿找到了自己的官厅。
“嗯,‘黑球厅’?这名字,似乎没有前面几家的威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