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剧烈喘息着,眯起眼望着仍遥不可及的峰顶,冲鼻是甜腻的血腥味,他颓然得瘫坐在地上。一日一夜的奔波恶战已经消耗了他们大部分的体力,别说是睡觉就连吃顿干粮都要成为奢望,无论多麽高明的武功,只要置身在初云峰上就休想有片刻的安宁。花满楼和司空摘星的情况明显要更糟一些,陆小凤甚至想如果花满楼仍旧看不见会不会更好?
西门吹雪的白衣早已变作了血衣,索性脱下来擦净了灌满血的剑槽。他阖眼靠在树干上休憩,却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突听前面山岩中,传出一声惨呼,呼声虽低,但凄厉尖锐,摄人心叵,到后来声音已经嘶哑,一条人影跌跌撞撞从阴暗处奔了出来。陆小凤等人立时便做好迎敌准备,凝神看去竟是个熟人——木道人!
此时他那里还有丝毫名门宗师的模样,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瞧见陆小凤呆了一呆,瞳孔一缩,竟是大喝着挥剑砍了过来。
陆小凤屡经惊骇,一掠而出,两根注满真气的指头果断的夹住剑尖,一个手刀砍在他的脖颈上,人应声倒了下去。
“这,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司空摘星颤声道,抱住自己的头一脸惊恐:“就连木道人都……我,我们是不是也要死了?陆小凤,我们回去吧,回去好好不好,对,我要回去,一定要回去!我受不了了!”
“喂,猴精,猴精!你清醒一点!”陆小凤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司空摘星的脸上,看到对方傻傻的怔住,双眼逐渐恢复清明,他苦笑着说道:“这回真的,对不起了。”他太高看自己,也小瞧了别人,所以才会落到如今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花满楼在照顾木道人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只是沉默着,目光暗淡而悲伤。
西门吹雪仔细察看了木道人的情况,沉声道:“剑伤十二处,刀伤六处,内力最多只剩下三成不到,中过毒,余毒未清,但还没有生命危险。”
陆小凤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木道人手里的七星剑,那是武当掌门教主才能拥有的信物。难道……陆小凤心中有了一个不怎麽美妙的猜测,如果真的如他所想,峰顶如今到底又是怎麽个模样?
入夜是极其危险的时候,他们并不敢生火,既要防备山间的野兽也要警惕敌人的偷袭。木道人终于醒了,神智也恢复了清明,瞧着陆小凤等人却只能惨笑道:“你何苦也来趟这趟浑水?”
陆小凤问道:“上面情况如何?”
木道人浑身颤抖,缓缓合上眼帘,痛声道:“惨绝人寰!我们武当两辈的的精英,三十条好手无一生还。我苟延残喘拼死杀下山来,只为了掌门临终之托,武当决不能在我们这一辈的手里没落下去!竟连个传承都没有!?简直,简直……”语气哽咽,双眼含泪,这样一位双鬓斑白的老人再也说不下去了,颓然的伏地痛哭。
众人无不动容,陆小凤一拳狠狠打在地上,胸中的烦闷几乎将他逼疯,却也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花满楼怔怔然,缓声道:“这明明就是一个圈套啊,为什麽,为什麽还有这样多的人要去送死……为什麽?”
没有人回答他,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答案——为了欲望!人的欲望就如同一只猛兽,平日里被世俗的条条框框关在心里,紧紧束缚着。可一旦有人将它们放出来,那必然可以毁天灭地,肆无忌惮。为名为利,为情为义,即使真的本就无心秘籍和金银珠宝,也仍旧逃不出这个漩涡,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无处可逃!
“谁?!”西门吹雪突然厉声喝道,拔剑而起,远远只瞧见一道飘忽的黑影,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桀桀”笑声。剑光急掠,西门吹雪人未至剑锋已送到黑影胸前,在刺破的一瞬间又猛然顿住,僵在哪里。
“西门?”陆小凤不解的唤道。西门吹雪缓缓的转过身,目光却落在木道人身上,缓声道:“是石雁,已经死透了。”
木道人双目赤红,一步一步挪到跟前,只见曾经凛然不可侵犯的武当掌门人石雁,如今却被人用绳子套住脖子高高悬挂在树枝上,脸色铁青,双目凸起,一脸骇然,愤恨,不肯瞑目的样子。
木道人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陆小凤默默的将石雁放下来,尝试了几次,终究没能帮他合上双眼。
西门吹雪冷声道;“刚才的笑声明显不是石雁发出来的。”
陆小凤眼前一亮,“没错!绝没有人能在我们面前将人挂上树并且还能逃得无影无踪。”
司空摘星道;“陆小鸡,你有话就直说!”
花满楼道:“你是怀疑附近有密道之类的地方?”
陆小凤笑道:“七童,果然是七童。猴精的腿脚是快,但脑子却总是不够使。”
司空摘星怒道,“陆小鸡你敢骂我,你个大臭虫,色老鬼,专门钻洞,洞里狗拉屎,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挖蚯蚓挖到吐血。更何况你怎麽知道,这不会是个陷阱?”
花满楼苦笑道:“就算是陷阱,我们也没得选择。且不说我们能不能杀上峰顶,就算上去了又如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西门吹雪点点头,“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小凤叹气道:“所以,猴精,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找到密道的入口。你这个偷王之王总不会名不副实吧?”
司空摘星跳起来道:“陆小鸡,你少看不起人。如果你输了,我不仅要让你挖六百条蚯蚓,还要让你捉六百只蚂蚁。”
陆小凤笑道:“好,一言为定。”他瞧着司空摘星精神抖擞的样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长气。
木道人却突然道:“我恐怕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去了。”他的目光落在石雁身上,满是悲伤,“毕竟,掌门的尸身既然寻到了,我定是要送回武当让他安息的。”
陆小凤道:“你自己一个人?恐怕…………………………”
木道人惨笑道:“这里还在山腰下,急于上山的谁还肯为难我这个糟老头子。毕竟,时间紧张。”
时间紧张,对陆小凤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
石室中一舞方休,身着五彩霓裳的舞姬身段婀娜的伏在地毯上,乌黑柔亮的长发瀑布般披满整个背部。王怜花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懒懒的倚靠在榻上,手中拖着一尊美酒,静静的出神。
门被推开,宫九气定神闲的踱进来,目光一扫,舞姬一声轻呼忙退到一边缩成一团。
宫九坐到一边缓缓道:“你真的要把陆小凤他们放进来?就不担心花公子?要知道这个地道就连我们都还不能完全掌握。”
王怜花笑道:“所以总是需要人来探路的。至于七童,与你无关!你还是派人看好木道人的宝贝女儿,那可是头小豹子爪子利的很。”
宫九笑道:“不巧,我府上正好有几位不错的驯兽师。”
王怜花不置可否,目光有些迷蒙,突然感慨道:“已经三天了啊…………………………”
才三天,在还未达到初云峰时,就已经有无数的人为此送了命。而入了初云峰就等于踏入了炼狱,只剩下苦苦煎熬不得解脱。死,反而成了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可这又怪得了谁呢?王怜花嗤笑一声。
宫九道:“那些捡回来的武功秘籍大多只是小孩子的玩意,留给那些新人学习倒还使得。”
王怜花哈哈大笑道:“我们急什么,只需要等。”
宫九似笑非笑:“只等?”
王怜花的桃花眼一眨,嘻嘻笑道:“也许陪他们玩一遭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