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唐一叶淡淡道：“虽然我并不赞同。”
他伸手拉一把吴辉：“走吧。”
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看他。
良久，那个年轻人方才小声道：“唐盟主好像走反了。”
黄元也睁大眼睛，想了想踢了那年轻人一脚：“说什么傻话！那肯定是迂回战术。”
年轻人点点头，似懂非懂。
唐一叶和吴辉走了几步，方才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我刚刚本来是想问路的。”
“现在怎么办？”吴辉感觉有点无奈。
他发现和唐一叶一路吧，危险那肯定不会有，两人的功夫在一起实在是毫无压力，就要有面对各种奇葩状况的预知。
比如现在。
“不然我回去问问吧？”唐一叶看吴辉，笑眯眯道。
吴辉揉了揉太阳穴，不太知道能说点啥好。
片刻，他认命地扭过头去：“确定他们走了这边是吧？”
唐一叶点点头。
“在这儿等我，千万别动。”吴辉语重心长地看唐一叶，然后转身大轻功飞走。
唐一叶摸着下巴等，一边戳着机关小猪圆滚滚的屁股。
过了半刻钟，吴辉飞了回来，脸不变色心不跳。
唐一叶连忙冲过去用手给吴辉扇扇风，笑道：“让吴大人受累了！”
吴辉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吴辉表情十分惆怅。
唐一叶笑道：“本来就是你陪我嘛。”
“……不用分这么细，陪你我也很开心。”吴辉别别扭扭地说着，默默望天。
“谢谢。”唐一叶伸手，摸了摸吴辉的头。
吴辉脸上顿时烧红：“嗯，左边那条路一路向前就出林子了，然后很快就到大道上。”
“好！”唐一叶顿时来了斗志。
两人一路行行走走，不出一个礼拜就到了蜀中唐门。
终于到了家门口的唐一叶却蓦地有些踟蹰，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或许还不算准备好，比如现在。
“你觉得我要怎么出现比较好？”唐一叶摸摸下巴。
“上去找找师门？”吴辉提建议。
“……我的师父只有一个。”唐一叶望望天。
吴辉也跟着望望天，好吧，说的是唐无影，完全和唐家堡不搭界的。
唐一叶叹了口气：“之前其实是有个名义上的师父的，只可惜后来堕落了，和人在争夺二长老位置时就那么没了。”
现在听唐一叶说这些，已经听不到他的叹息。
可是吴辉知道，其实不是这样。
唐一叶很难过，他的面色越是平静，心底就越是难过。
“要不先上去看看以前的朋友吧？”吴辉再提议。
唐一叶摇摇头：“没有朋友啦。”
吴辉彻底沉默。
片刻，唐一叶似乎是缓和过来情绪了，拍了拍吴辉的肩膀：“我想了想，我们就这么上去吧，上去以后看看弟子们的训练也好啊。”
吴辉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上。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弟子们并不在训练。
因为峨眉派长老倒是在蜀中唐门做客，所以弟子们全都去看热闹了！
唐一叶听着简直眉心一抽一抽的。
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峨眉派长老来了，谁允许你们一个两个放弃训练去看热闹了？
这还哪有一点名门正派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扯淡好么？
不知为何，唐一叶忽然想起自己的师父唐无影。
他对徒弟其实很宽容，只要大方向不变底线不变，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而对于唐无影而言，不能商量就是不能商量，比如身为一个江湖人的原则。
而现在，唐门弟子的做派让唐一叶痛心无比。
“峨眉派长老来做什么？”吴辉问道。
那小弟子显然是刚入门的：“来了好几拨人了，其实都是在劝弟子离开唐门。”
……劝弟子离开唐门大家还去的那么高兴。
吴辉忍不住看唐一叶。
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唐家堡无非是个名存实亡的门派，老门派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我去看看。”唐一叶冷着一张脸道。
吴辉继续往前跟。
那小弟子神色略茫然：“长老都在里面，不会让外人进去的。”
“我师从唐门少主。”唐一叶冷冷看了小弟子一眼，毫不客气地抬出师门地位压人：“他们在哪里？”
小弟子果然被吓住了：“就在后厅。”
“嗯。”唐一叶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后厅走。
那小弟子站在原地寻摸了半天，脸色霎时一变。
唐……唐门少主？
可是唐门长老都没有孩子啊！
都怪唐一叶那一瞬的气场，感觉自己被骗了……
唐门后厅，几个长老齐齐坐在那里。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聚地这么齐了，也只有在当下，各分利益的时候才能勉强重新聚到一起。
“咳……依我之见，峨眉二长老的建议未尝不可行。”唐门二长老捋着胡须道。
“可是近来啊，说这种话的人还真是多。”唐门门主微微一笑道。
峨眉派二长老实在是厌极了这些人说话的腔调，在她看来，这四位长老其实早就对唐门不抱任何希望，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唐门当做一个货物一样卖个好价钱。
也正是因此，弟子疏于练习也无所谓，弟子流失也无所谓。
只要唐门名声尚存，武林就不得不给唐门定个好价钱。
峨眉派二长老暗自皱眉，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来到这里，看着这些视唐门为利益的人聚在一起做最后的挣扎。
这活计实在是无趣了些。
她这边还在敷衍地笑，那边门便被人叩响了。
唐门门主脸色不太好看。
明明下了禁足令，什么时候唐门弟子都视自己为无物了？
他厉声呵斥道：“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不远点！”
“什么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唐一叶骤然推开门，手中千机匣微微一扬，看向屋里的几人。
“想着怎么把唐门卖个好价钱的时候吗？那我还真是打扰了。”唐一叶冷冷道。
素来喜笑颜开的青年忽然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他的手紧紧握在千机匣上，指尖却是微凉。
他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强撑。
在看到这样的唐门时，他比谁都要心痛。
曾经辉煌无限的唐门，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唐门，何时竟变成了这样可怜可叹的存在？
而面前这几人，便是唐门最后的蛀虫。
唐一叶看向当中坐着的峨眉派二长老，淡淡一笑：“二长老，好久不见。”
“唐盟主。”女子微微一笑，语声似是叹息。
她站起身，淡淡道：“唐盟主回来，可是有心接手唐门？”
“谈不上接手。”唐一叶笑道：“只是希望唐门能够重返盛世罢了。”
“既然如此，我这趟却算是白来一趟，祝唐盟主旗开得胜。”峨眉派二长老温婉地一笑。
不知为何，适才心底的郁结竟似是慢慢解开了。
她对唐一叶抱了抱拳，毫不客气地将四大长老晾在一旁，就这样施施然地走了。
四个长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良久，唐门门主蹙眉开口了：“唐一叶？”
“二师父……”唐一叶转头看他，良久方才叫出一声。
“时过境迁，你竟然成了武林盟主。”唐门门主坐在那儿，面色不太好看。
唐一叶淡淡一笑：“很多事情都让人难以料想，我也想不到二师父有朝一日打算卖了唐门。”
吴辉站在他身后，忽然发觉其实唐一叶的骂人技能也挺齐全的。
大概只是因为平日的唐一叶总是温厚而谦和，很少有人想得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唐门门主显然被气得够呛：“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避免唐门被卖啊。”唐一叶睁大眼睛，觉得唐门门主问了一个蠢问题。
唐门门主也闭上了嘴。
他其实是记得唐一叶的，当年自己的师兄收了唐一叶为徒。
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有点毛病，他不争排位不争地位，哪怕天天让他扫地也没什么怨言，他唯一愿意做的事就是切磋，各种切磋，疯狂地切磋。
当时为了切磋他把唐门上上下下的地都扫过一遍，目的就是一边扫地一边看人功夫，顺便……找人切磋。
在人们眼里，这就是个疯子。
后来唐一叶好像是打高兴了，高兴过头就下山了。
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会收他当徒弟呢？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师兄说你们两个疯子凑在一起挺好，就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徒弟丢过来了。
没错，曾经的自己……
其实唐一叶很像是曾经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唐一叶保持了自己的初心，一直到了现在。
“你此番回来，是为了阻拦唐门大散？”唐门门主唐凌冷冷道。
“是。”唐一叶颔首，语气冷静。
他手中的千机匣微微扬起，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唐凌便笑了，慢慢站起身，伸手拿起自己的千机匣。
他的千机匣已经许久不曾使用过，此时摸起来竟也有种难得的熟悉感。
“那还真是不巧，我的傻徒弟，你的想法和我正好背道而驰。”唐凌冷笑道，语声微带嘲弄。
“既然如此，我希望师父让步，唐门不能散，”唐一叶认真地看过去，一字一顿道：“弟子没了可以再招，人心若是真的散了，唐门就真的没了。”
“你现在还能看得到唐门的人心吗？”唐凌怒道。
他说的那么轻松，在唐凌看来，无非是不知江湖险恶罢了。
如果知道……如果知道每个人都怀着怎样的心思踏入这江湖，唐一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唐一叶看着唐凌，他们的目光都是那样果决，他们都不知道何为让步。
良久，唐一叶吸了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
武尊旗蔚然飘扬，他复一扬手，拿出那张掌门印。
“这是江湖给我的证明，而我永远是唐门弟子。”唐一叶顿了顿，说下去：“而二师父，我不希望这些都葬送在这一年。”
“只要还有我在，唐门就不会倒，也绝对不能倒。”
“如果师父不认同的话，那么恕我从现在起，将自己逐出师门。”
最后的最后，唐一叶淡淡地笑了，很释怀很怀念的笑，他扬了扬千机匣，语声那么温柔又那么笃定——
“门主，决战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