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笙条件反射地掏出了琉璃面罩,悬在半空中,看着灵春情凄意切的眼神,手有些抖,发现现在再戴上面罩已经太晚了。
灵春一把抢过如笙的琉璃面罩,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你还想骗我!”
如笙使劲眨着眼睛,不知为何觉着有些委屈,捡起地上的两半面罩,忍悲含屈地看着他。
灵春在她蹲下去的时候,看到她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臂,一道又一道刀疤,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都有,已经是很久的伤了。
“你的手……怎么会”,灵春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再仔细看看,但是没有。
“忆情渊那么凶险,活着都谢天谢地了”,如笙笑得有些无力。
灵春微微怔住,眉头挤到了一块,“害怕吗”。
“怕,特别怕,以前想着死不过那么一回事,哪想到还有这种的,要死了又死不了,想活又没希望”。
“如笙啊……”
如笙见灵春伸出了手,慌张地退后了一步,“我…我还没完全醒酒,怕说了什么不好的,等我…等我准备好了再…再去见你”。
“好,好,我不动,你别为难,我这就走”,灵春转身后又停了下来,又轻轻地再说了一句,“你活着太好了”。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夜晚了。灵春回到桷址,头热心动不止,他也怀疑是醉了出现了幻觉,可如笙的一灵一动,又那么真实。
他从长凳上起身,看着面前那些无念无争的蒲公英,更觉得生命可贵可惜,兜兜转转,无尽轮回,“都要好好的”,他说道。
灵春往桷址最里边走去,散去铜门前的烟雾,推了进去,又轻轻关上了。
进入视线的是一棵令人敬畏的参天大树,树上开满了蓝色的花,源源不断地往下掉着花瓣,凄凄惨惨戚戚。
而在树底下的,是一个跟灵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盘腿倚在那,浑身结了冰霜,身上盛满了蓝色花瓣,脸上无欲无求,淡然一世。
旁人要离开三域或者极镜,本体留下即可,人还是活着的,而这具灵春的本体,一辈子留在这,人早就死了。
“我来了,带了一身酒味,不介意吧”,灵春在树底下坐了下来,蜷起了一只脚,手随意地搭了上去,“我之前跟你说的如笙,她回来了,好端端的就站在我面前”。
“其实我有些厌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方才可能让如笙有些为难了,我想说的,怎么都说不出来,想做的,也不敢做。我如飞絮游丝一般飘忽不定,一缕魂丝游走在每个人身边,便骗我自己我还跟他们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坐在你旁边,倒真想笑笑我自己”。
“我想保她,却护不住她,她回来了,我却不敢说让她回来,她肯定也是不愿,你说呢”。
灵春自己说了很多话,想必也有酒的缘故。注意到时,他身上也落满了蓝色的花瓣,他慢慢站起,花顺着就落到了地上,“算了,你也说不上来”。
“断霜,好好坐着,敢捣乱,我立马送你回阴蛇处”,广白严肃地对一个小女孩说道,估摸着大约也就七八岁,一头短发,长得十分清秀。
“舅舅,我坐着呢”,断霜老实地坐在广白边上,学他叉着手,故作迷离的眼神,被广白打了下后脑勺,“别装模作样的”。
“舅舅!疼!”
断霜爹娘死的早,基本就是族里人照顾着她,舅舅是首领,自然没人敢怠慢,她生来机灵,也讨人喜欢。
今天偏偏吵着要见舅舅,族人无奈只好将她送上来,日落时分再来接回去。
“舅舅,你那把刀借我玩玩啊”,断霜一眼瞧见广白的大刀,眼睛都发着光。
广白厉声呵斥道:“你才多大就要玩刀!更何况这是什么刀,别随便打它主意”。
断霜闷闷不乐,别过了头,“小气!不碰了不碰了”。
“舅舅,你可听见了什么声音”。
广白以为她又在胡说,正要骂她,一转头就看见她认真地歪着头,也跟着朝极镜那边看去,仔细听了起来。
像是人的呻吟声,听来又实在太轻,广白朝极镜走近了几步,示意断霜别靠近,他这才想起,成如笙离开了好几天,三菱镜发挥不了作用了,极镜里的魂魄要镇不住了!
“断霜你赶紧进屋,我没进屋你就不许出来,不许偷看,听见没”,广白压低了声音。
“舅舅我害怕……”断霜觉得舅舅怪怪的,慌了起来。
“怕什么怕!没出息,快进去,没什么事”。
断霜跑进了屋,连带锁了起来,在这节骨眼倒把广白逗笑了,“你倒是活得周到”。
广白掏出了大刀,心中默想着:祖先在上,若是他们越了界,我今日不得已斩魂,您要瞧明白了。
几缕魂魄如脱弓之箭窜了出来,广白挥起大刀,眼疾手快,一刀斩落,魂飞魄散,每斩一缕魂,他便多了一条罪,上上下下加起来,他自知自己罪孽深重。
恶灵多了起来,团团围住了广白,他完全动弹不得,任凭他们肆虐攻击,广白不想过多地杀害他们,能拖便多拖一刻。
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恶灵们往里推,包括缠在他身上的。广白感觉内脏都烂了,青筋暴起,濒临窒息,拼了命将他们推回去。他想着定是三菱镜掉了,只要进去将它再好好封好,死了就死了吧。
只能再坚持一下了,广白怒吼了一声,将他们全数逼了回去,吐了一地血,半跪在地上。
断霜偷偷透过门缝看着,捂住嘴不敢出声,舅舅是要死了吗……舅舅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个吗……
广白笑了一声,无力地拭去脸上的血,毫不犹豫地要走进极镜,可刚支撑着走了两步,他便被那些恶灵紧紧拽住,拖了进去。
“舅舅!”断霜大喊,怕得眼泪直掉,可也不敢走出去,她知道自己没能力,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她只瞥见一个身影冲了进去,快到她看不清,等到出来时,断霜就看见一个女人把舅舅救了出来,不过一直黑着脸,让人心生畏惧。
如笙把广白救出来后一直黒着一张脸,也没有去问断霜是谁,一直坐在椅子上,直到广白醒来。
“啊……”广白轻轻喊了一声,全身伤个完整,难免疼痛难忍。
“舅舅!”断霜欣喜地跑到床前,看到广白醒来,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睡了多久”,广白勉强坐了起来,瞥见如笙面无表情地坐在那。
“该有两天了”。
“不是说日落前把你接回去吗,他们怎么办事的……”广白气供不上来,气话说得一丝气势都没有了。
“没看你醒来,我回去做什么,说好了等你醒来,我就回去给他们报喜,你放心好了”,断霜笑着说。
广白一直看着如笙,她一脸的藏不住情绪,肯定是自己在跟自己生闷气了。
如笙将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这是断霜头次看见她走动了,先前就看她怪怪的,这下更把她吓得坐在了广白怀里。
“没死呢?广白我告诉你,我千错万错不用你来替我承担,我要知道你对极镜是这样用命护着,我到极镜的第一天就应该把你们阴蛇赶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进极镜,伤好了就给我带着你的族人滚蛋,极镜不需要你!你他娘的给我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