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苦笑一下,不知该如何表态。
“六御门的弟子,个个都明白这个道理。”黯妃接着道:“强的人才有话语权,历届掌门都是由修为最高的人来担任,没有例外。”
“你们不担心领导者暴政和**?”王威问。
“笑话!你以为我们还是俗人吗?”黯妃冷哼道:“修为到了冥帝这种水准,世上还有什么事不懂?还有什么理不通?他会随意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吗?”
“那下面的人就算恨你们,你们也不在乎?”王威问:“你们从来不用情感去笼络人心吗?”
黯妃瞟了王威一眼,道:“笼络人心,一定要用情感吗?就算用了,那也只是工具。我们对内部的人,不靠这个去凝聚。”
“那你们用什么?”王威实在不能想象,没情义没恩怨的师徒关系会怎样。
“制度。”黯妃道:“一个开放而强大的制度。”
“啊?”王威不懂。
黯妃看看湛蓝的天,淡淡道:“你觉得艾妲茉、苏摩礼、毕休罗他们,是因为师徒之义或者收养之情才留在六御门的吗?其实未必。他们想离开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走,甚至自立门户、创派收徒都未尝不可。隋唐时期,就有一个弟子在外面创立了逍遥派,给民间留下许多事迹,想必你也知道吧?这些人在六御门做事,跟冥帝并非一种隶属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王威问。他知道逍遥派的源头来自六御门,但是为何能如此,三清会的史料里并没有详述。
“一种合作关系。”黯妃道:“六御门拥有着强大的社会资源,为了发展,提供给弟子们施展才华的平台,建立起一种同事般的关系。你可以利用它来实现自我的价值。当然这个平台会有自己的一些使用规则,毕竟分工和岗位肯定要存在的……如果你觉得受到限制,或者不满意的话,随时可以走,但你离开之后,也不得再使用任何与六御门有关的资源。你明白我意思吗?”
王威哦了一下,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修真弟子学了一身本事之后,可以自由到外面去发展?为所欲为?”
黯妃点头,说:“对,就像跳槽一样。你要觉得在六御门成不了事,你大可以走。”
王威挠了挠头,道:“那怎么……”
黯妃道:“你想说,那怎么没几个人走,是吧?”
王威嘿嘿一笑,不知该说什么。
黯妃道:“你也不是笨蛋,你自己想想为什么吧。”
王威闻言定下心来,冷静地想了一想……慢慢地,他笑不出来了。
修真修到了一定水平,像蓝夜纱那般,开始摸着宇宙大道之门径,就会明白世事都是由规律在控制的道理,也懂得凡事要想做对,必然不能由感情去控制。如黯妃所说,这世上除了六御门,还有哪个宗教可如此实事求是地改造世界,不受任何羁绊?何况六御门几千年下来,积累了深厚广阔的实操经验与社会资源,它所能提供的平台一定无比强大,才会让人舍不得离开,因为到别处去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势力了。凡加入六御门的,都是想要成为强者的人,在**驱使下,谁也不会轻易抛弃如此大的靠山,任自己孤军作战,那能成多大的事业?
正所谓没有完美的人,但会有完美的团队,六御门的制度简直跟公司企业一样,以自身魅力留住人才。在这样的环境里修真,人的自我价值很容易被最大化实现。
王威心里愈发沉重,觉得六御门实在比自己想像的强大太多,绝对是一个恐怖的对手,与之为敌,目前为止还看不到任何获胜希望……
黯妃见他神色变化,知他已想通,道:“在我们的制度里,99%的人进来了之后都不想离开,因为这里机遇几乎有无限大,凡事没有不可能,只有你想不到的。所以,对于你还在犹豫要不要拯救自己,我真的感到非常惊讶。冥帝看好你的潜质,才有心拉拢你,否则你连再睁眼的机会都不会有,还有什么时间去顾虑呢?”
王威黯然道:“你让我再想一想吧。”
黯妃说:“同样是不愿意成仙,做对世界有益的事才是内心夙愿,否则干嘛不去解脱?哪里呆的人生价值更高,你好好掂量掂量吧。”
两人在湖边又站了一会儿,日影西斜,黯妃拉起王威的手,电光火石间,又跨回到卧虎山囚牢里。
王威心力憔悴,躺在了床上,这山洞的气味比外面自由的空气可差得远了。黯妃在离开之前对他说:“明天还会有人来见你的,希望你想通了,别再浪费自己时间。”
王威无言。这一夜,注定还是煎熬的一夜。
从黄昏到凌晨,他辗转反侧,不断地想要找出黯妃言论中的破绽,可惜这结构逻辑太严谨,毫无漏洞可循,真的封死了他所有推脱的出路。从观念根源到体外制度,一切都那么完美,如果他还拒绝六御门,就显得自己特别渺小和幼稚。
道,真的就像黯妃所描述的那样吗?她有没有搞错的地方?她武功如此高深、气质俊绝,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榜样,如果连她这种人都不明事理,师父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起云道飞,王威一阵心痛,此刻他最想见的人是云道飞了,也许只有他,才能解开自己心中所有的疑团……
“师父,你快来救救我吧!”他在梦里呼喊着。
……
第二天中午,囚室石门果然又打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男子,个头中等,清瘦儒雅,穿着黄色风衣。他见王威已经坐在床边等待了,便点点头,微笑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苏摩礼。”
王威略有一丝惊讶,不过无所谓了,来谁不都是一样吗?于是也朝他点了点头。苏摩礼在玄门七将中排名第二,三清会资料里评论他是个聪明机敏、博学多才的人。和其他人比起来,苏摩礼的负面词汇是最少的。
苏摩礼见王威神色憔悴,两眼无神,问道:“怎么了,你昨晚没睡好么?”
王威摸摸自己脸颊,苦笑道:“是啊,本以为夜纱会再给我带一篮子美味来,激动了一晚,结果来的却是你,而且还空着手。”
“哈哈,”苏摩礼大笑,道:“你早说嘛!想吃的话我现在就叫他们准备呀。”说着要去按门背后那个黑色的纽。
王威道:“不用了。今天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儿,如果成的话我不吃不喝都行。”
苏摩礼停手,侧首道:“什么事?”
王威道:“让我见见小羽,好么?”
“这个……”苏摩礼呆了一下,道:“可是可以,但你只能在外面看,不能进去。”
“为什么?”
“因为……”苏摩礼说:“她已经绝食好几天了,现在进入昏睡状态,我们正给她挂吊瓶呢。”
“啊!”王威心里一痛,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摩礼悠悠道:“你放心,我们不会虐待她的。你只要知道她身体安全就好了,是吗?”
王威点头。
“跟我来吧。”苏摩礼说着,打开了囚室的门。
王威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便跟着走出去,经过了一道狭长昏暗的混凝土走廊,来到另一区域。
这里灯光明亮,地面平坦,有几间金属做的房子,色泽光滑、排布整齐,现代感十足,显然和石牢大有区别,关的是不一样的人物。
苏摩礼来到第三个房间门口,指着门上的一个圆形玻璃小窗说:“你自己看。”
王威凑上前去看,只见里面大约三十多平米的空间,白白的布置像医院病房,正中间一张床上躺着的人在熟睡,旁边立着吊瓶支架和几台监测血压心跳的仪器、以及呼吸机等种种设备。
王威定睛看去,躺着的人果真是小羽!她脸色惨白,形容削瘦,毫无血色,正平静地睡着。除了手腕包着绷带以外,其它地方未见明显伤痕。
王威全身颤抖,小羽会有今天,全受自己所累。他鼻子一酸,差点儿流下眼泪,深呼吸了几下,硬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