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玄反握了一下金君的手,示意自己没事,两人于是都松开了掌。郭玄笑着转移话题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是一个人么?”
金君点了点头,坦然说:“是有些事情……师父让我来找你。”
“什么事?”郭玄问。
金君想了一下,道:“六御门这两年在打乾坤八剑的主意,你知道么?”
“哦?”郭玄喝了一口重新加过的咖啡,道:“我不知道啊,他们没来找我。”
金君看着他,表情三分疑惑七分沉重,说:“按道理你们乾坤八剑之间是有感应的,去年掩日剑、断水剑、却邪剑逐个失踪了,你没察觉吗?”
郭玄一震,失声道:“有这种事?”
金君点头,说:“六御门对你们八剑志在必得,已派出七将逐个强取。师父担心你们,所以让我和大师兄出来帮手……”
郭玄眉头深锁,沉思了片刻,道:“我已两年没有动剑,真刚基本处于安睡状态,可是要说其它七剑出了危险,它却一点也没有异常,实在不合情理。难道……”
金君追问:“难道什么?”
郭玄想了想,道:“云真人曾经告诉过我,八剑的感应在于护手上镶嵌的殒雷石,它的灵敏程度只有持剑者可以控制……除非有人得到当年欧冶子的真传,否则不能左右其能量发散。”
“殒雷石?”金君怔了一下,道:“我怎么不知道。”
郭玄看了一眼金君,道:“你不是用剑的,云真人没告诉你也正常。它是三千年前的开山工匠在西北恶寒之地采集得来,后被春秋时期的铸剑师风胡子收藏。越王勾践要造乾坤八剑之时,召集了当世的三大铸剑名师:风胡子,欧冶子和干将,这殒雷石才派上了用场。”
“哦,”金君道:“那你刚才又说是得欧冶子的真传,怎么回事?”
郭玄笑了一下,说:“风胡子虽然收藏了殒雷石,却不能完全领会如何利用,直至遇见了欧冶子,两人一起参悟试验,才终于明白……但说到控制技巧的高超纯熟,那还是欧冶子更胜一筹。我们修炼剑法的时候,有一段召唤同伴聚集的口诀,据说就是欧冶子亲自撰写的。”
“我懂了。”金君点头道:“你的意思是,除非练了剑法或者学到欧冶子秘技,才能控制八剑间的感应力,否则绝不会一方出了危险,其它方却一点也不知道。”
“是的。”郭玄说:“可以肯定的是剑法不会外泄,那么就剩另一种可能了。”
“嗯。”金君继续点头,又问:“那为什么不会是风胡子留下的秘笈呢?”
郭玄笑道:“听说风胡子不喜欢写字,着书立说是不太可能了。”
金君也笑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古代的工匠大多数是市井粗人出身,不喜文字或抄写实属正常。金君左手搭着桌沿,食指敲动,喃喃道:“欧冶子的秘技流传于后世的究竟有多少,一时也难以考究……或许六御门中有人得到了,那会是谁呢?”
郭玄叹息一声,说:“不用猜了,第一个消失的剑是被谁下的手,就是那人了。”
“第一个?”金君眉头一皱,问:“为何这样说?”
“很简单。如果第一个遇险的人还能控制殒雷石,那么很快大伙儿都会接到感应,后面的人就会有所防备,互相联络……可是从开始到现在都毫无消息,足见从第一剑起,殒雷石就已经失去作用。”郭玄说。
“对啊。”金君恍然,扼腕道:“我一直奇怪来着,为什么六御门已经动手两年了,你们居然还没有反应,仍旧各过各的。”
“唉。”郭玄摇了摇头,面有惭色:“信息被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八剑一直不太团结,彼此志趣不同,即使真正遇上大危难,也不见得都会齐心协力。”
“哦?真是这样吗。”金君怔了一下,道:“我听说转魄剑和却邪剑的关系不错啊,还有你和灭魂剑不也挺好的。”
郭玄说:“那是个例。八人之中总有几个是能谈得来的,但他们和别人又不能相容。比如桑峰就很讨厌萧甘,殷虹和方薇也从不说话,周宁这孩子的人缘算不错,但我朋友齐扬却很不欣赏他……总之各有所想,关系复杂而微妙。”
金君闻言叹了口气,说:“即使是这样,有两三个能联合起来,也比每个人都单打独斗的好。看来还是欠考虑,太轻敌了……师父说你们的性格和观念有差异,勉强不来,但幸好人品都不错,不至于坠入妖邪,只是各行其道而已。希望终有一日,你们能突破自我、参悟大道,八剑一心吧。”
郭玄望了望窗外,眼神十分落寞,低语道:“八剑一心,谈何容易。”
金君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说:“你们既然被挑中来做八剑传人,必然有合理之处,我觉得上天一定不会让你们永远这样矛盾下去……”
郭玄打了个哈哈,道:“上天?上天在哪里?”
金君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但我小时候学过几年佛法,命运轮回天注定,冥冥中自有安排,这话我到现在都深信不疑。”
“是么,”郭玄叹道:“连你也这样说啊……的确,有些东西即使从来没有见过,也不能不去想着、念着、顾忌着。人实在是很渺小,随便一件事就能被改变一生。”
金君道:“所以命运是一定存在的,只要你相信就能看见。”
郭玄不语,许久才转移话题道:“你说六御门的人要来找我,可知道是谁来?”
金君摇头,说:“最好不要知道,你马上跟我去海南见师父,再讨论以后的事。”
郭玄问:“你们要把我保护起来?”
金君耸耸肩膀:“没办法。你应该明白,师父不可能再让你们孤军作战。”
郭玄想了想,道:“行。不过,我想先去找个无人之地把真刚剑祭出,感应一下其它四剑,看看他们状况如何,最好能邀他们一起行动……”
“这样很好。”金君赞同说:“我也想知道其它人的下落。”然后他起身,正欲说“我们现在就走吧”,忽然气息一窒,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呆在了当场。
郭玄见状,讶然道:“怎么啦?”
金君两眼直直望着窗外,脸上表情惊疑又不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郭玄也连忙望去,却见窗外天色阴沉,行人稀少,并无异样。他刚要问“你看到什么了”,忽觉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钻入肺腑之中,立时引得脑中一阵眩晕。他吃了一惊,急运气调息,稳住心神,再看向金君时,金君一脸严肃地坐回了椅子上,淡淡的说:“我们来不及了。”
郭玄问:“是谁?”
金君道:“蓝夜纱,或者艾妲茉。”又迟疑了一下,说:“不对,好像是……”然后他死死地盯住窗外,眉头拧成一个结,自语道:“我不能确定……”
郭玄顿时紧张起来,连金君这样熟悉七将的人都猜不出对方,难道六御门还有别的高手?他扫视了一下周围,咖啡店里其它三桌客人并未察觉出什么,依旧喝的喝、聊的聊,背景音乐放的是《此情永不移》。
郭玄想:除非冥帝南宫幽欢亲至,否则自己和金君联手,不必怕任何人。他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几辆出租车驶过,响了两下刺耳的喇叭。远处的街道尘雾弥漫,看不清物体。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香气,有点噬骨**的味道,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元敏的脸,顿时有种深彻心扉的伤痛浮涌上来,令他好一阵恍惚。
“当心!”金君在一旁出声提醒,郭玄才蓦然回过神。金君说:“那香味是一种迷情花粉,容易让人想起伤心事。”郭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蛊惑人的伎俩。”金君还待说什么,四周的空气忽然一沉,仿佛世界在喧哗热闹中瞬间陷入了万籁寂静里,有个清冷、安详、委婉又温柔的声音响起:“那是我惯用的一种洗发素,并不是拿来害人的。”
金君脸上变色,身子陡地僵硬。郭玄悚然四顾,周围的景象都还在,可是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咖啡店客人的说话声没有了,背景音乐没有了,街上的行人脚步声没有了,汽车行进也变得悄无声息……他和金君明明坐在这里,可是已和眼前的世界接不上联系。气氛如此阴沉,有种被巨大的透明笼子罩住的感觉。
郭玄耳涡一片嗡鸣,似那磁性语音还在身边缭绕。他双拳一握,头发根根竖起,已随时准备拔剑。但敌人还没有现身,不知往哪里攻击。他看向金君,金君呆坐半晌,把眼光慢慢地移向了外边右转街道的一幢橙色小洋房天台。
郭玄也循迹去,只见那四层小洋房的天台上,仿佛立着一抹淡淡的暗绿色人影,隐隐约约,若有若无。风吹来时,人影衣袂飘飘,如百千柳絮飞舞,或凝或散,姿态堪比九天仙女,又更清逸出尘;风不来时,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把所有失落的美丽和黯然的妩媚拢聚一身,含蓄中带脱俗,寂寞中又出傲气,教人看过一眼就再转不开注意……
郭玄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身影,窈窕或婀娜不足以形容她风姿万一,只消远远一瞥就会放弃所有思想,心甘情愿地沉醉在那绝世的气度之中。
金君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站起身来,眼中金芒大盛,双手间弥漫着一股灰色烟雾,一转腿已迈出了七步外,身形如惊鸿,几个起落就闪出咖啡厅,穿过街角,跃至小洋房楼顶。
金君的动作有一股堂皇之气,让郭玄猛一激灵,自迷幻中挣脱出来。他浓眉拧竖,立时也跟着金君窜了出去。真刚剑本就以坚忍强硬见长,即使受到惑乱也不会轻易沉溺,方才虽然几经侵扰,却仍旧没有伤及根本。
街上的人好象对郭玄的行动熟视无睹,任凭他跳跃登墙、飞檐走壁也完全不以为意。他暗想:“莫非传说中的结界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