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你今晚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一个六十多岁，慈眉善目的老者问。
“没什么，这两天一直联系不上萧大哥，心里有点儿奇怪。”一个十三四岁，英俊的少年回答。
“……可能他出差了吧，没带手机。”老者说。
“不会的，萧大哥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除非手机弄丢了。”少年道。
“呵呵，别想了，他不会有事的，如果换了手机，他很快就会通知你。”老者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淡淡笑道。
“……希望如此吧。”少年叹了口气说。
“对了，明天是九九重阳，中午我要去普天道观上香，你跟我一起吧。”老者说。
“好的，爷爷。”少年回答。
第二天依旧是秋高气爽的日子，中午吃完饭后，周禹农就带着他的孙子周宁，步行十余分钟，来到了杏林普天道观。由于是传统节日，又逢上周末，道观里的香客还是比较多的。周禹农领着周宁买了香烛，到神案面前去磕头祈愿。
周宁是个孝顺的孩子，爷爷说什么他都不违抗。烧完香后，周禹农说：“我要去玄机房找邱道长，你到后院去玩玩，等我一会儿。”周宁应了，便独自走向后院。
后院有个小花圃，种了几朵艳丽的贵妃菊，此刻正是开放的季节，花姿怡人。周宁饶有兴趣地围着看了几眼，四下寂静，暗香浮动，周宁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柔嫩的花瓣，忽瞥见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自厨房后门踱了出来。
那是本观里一老一少的两个道士，乃师徒二人，老的叫章伯，少的叫康明。章伯约六十多岁，康明才十二三岁。他们刚吃完午饭，正欲散个步……由于周禹农至少每月都会来普天道观一次，所以周宁对这里的人大都混了个脸熟，见二人走来，便微微点点头，笑了笑。
章伯头顶半秃、容颜枯瘦，看到周宁在这里赏花，也不以为意，扭头对他的徒弟说：“小康，今天我要考考你，这段时间看的书都记住了多少。”
“好的，师父，您尽管问吧。”康明长得又圆又胖，十分机灵。
章伯问：“你说，三清是哪三清？”
康明回答：“三清就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
“嗯，”章伯点头：“那么六御呢？”
“六御是中央玉皇大帝，北方紫微大帝，南方长生大帝，东方青华大帝，西方太极大帝，以及大地之母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康明答。
“嗯，”章伯捋捋稀疏的几根胡子，露出赞许的表情：“既然你这几个都没有记错，那么五老是谁也应该背会了吧。”
“当然。”康明得意地说：“五老是南极观音，崇恩圣帝，三岛十洲仙翁，北极玄灵斗姆元君，黄极黄角大仙。”
“好，一点不错。”章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三清六御五老，乃是我们中华诸般神仙谱中的领袖人物，一定要牢记了，不可混淆。”
“知道了。”康明咽了咽口水说。
“那……我再问你，”章伯沉吟片刻，又道：“二十八星宿都有哪些？”
“师父，”康明嘟着嘴巴不满道：“你才给我三天时间，我哪记得住那么多啊！我背到四大天王和八仙、九曜，就没往下看了，二十八星宿起码还得再过一天才念啊。”
“呵呵，是着急了些，”章伯笑道：“不过都是为你好。再过两年，你就要跟着我四处走动，替人算卦、做法事、排风水，这诸天仙神的名字道号，可是基础知识，必须张口就来，否则人家怎么信你？”
康明哦了一声，表情有些茫然。章伯摸了摸他的脑袋，鼓励道：“不要怕繁琐，你现在的年龄正是记性最好的时候，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全部背下来的。”康明低下头，像是暗暗地在下决心。
此时，院子东厢房里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章师叔，你在哪里？有电话找！……”“章师叔，接电话！”一连喊了两三次，叫声由东到西，又由西到东。章伯皱了皱眉头，叹道：“景宇还是这么急性子。”然后对康明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瞧瞧。”于是转身离开。
康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之后，才扭过头来，对着不远处的周宁说：“喂，你想采花吗？这里的花可不能乱动。”他与周宁有些相熟，以前聊过几句。
周宁回首一笑说：“我只是欣赏而已，不会摘的。”
康明走上前来，左右看了看，才说：“那就好，要不然邱道长又准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去。”
周宁歪头道：“怎么，他不喜欢你吗？”
康明瞪了他一眼，哼道：“关你什么事啊，管那么多？”
周宁嘿嘿一笑，说：“我只随便问问……对了，你刚才说的三清六御五老，是从哪里看来的？”
康明瞟了他一眼，说：“书上写的呗，所有修道的人都知道呀……”
周宁眼睛一转，道：“那你相信吗？”
“我……”康明咽了咽口水，道：“我当然相信。”
“为什么？”周宁问。
“因为是书上写的嘛，”康明道：“这都流传了几千年了，如果不是真的存在，怎么能保持那么久？”
周宁说：“神话故事向来都能够保存很久，可它是人编出来的，不是历史事实。”
康明呆了一下，说：“历史事实？你又没看见，怎么知道它不是事实？”
周宁皱眉道：“一定要看见了才叫事实吗？你也没看见呀，怎么就说它是呢？……我爷爷说，神话就是神话，要么幻想过去、要么歪曲现实，总之不能相信。”
康明叫道：“胡说！那么多神仙鬼怪，没点真凭实据，怎能编造得出来？”
周宁撇嘴：“怎么不能？中国有那么多小说家，一人编两三个，也有成千上万了。”
康明又一呆，往后退了一步，结巴道：“你、你可不要乱讲……得罪了神灵，就不好玩了……你爷爷如果不信仙，为什么总往我们道观跑？”
周宁淡淡一笑，轻声说：“我爷爷来道观，可不是因为信奉神仙……”
康明瞪着周宁，似有些生气又有些害怕，道：“我不跟你说！呆会儿我告诉师父去，他自然有法子让你相信。”
周宁正要再答，旁边走廊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阿宁，我们走吧。”他扭头，周禹农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向南屋檐里，面色祥和，朝他招手。
周宁应了一声，只得向康明告别，匆匆随爷爷离去。康明望着他的背影，嘴里嘟哝几下，也不知在说什么。
在回去路上，周禹农问周宁：“刚才你跟那个小道士在争什么？”周宁道：“没什么，就是讨论一些传说中的神仙。”周禹农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懂的东西跟人家不一样，可不要吓着他了。”周宁笑一笑，说：“不会的，我有分寸。”周禹农呵呵一笑，没再说话。
到了家门口，忽见一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儿，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怯生生地站在窗台下，喜悦而紧张地看着他们俩。周宁愣了一下，便道：“袁月瑶，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叫袁月瑶的女孩儿是周宁的同班同学，平时两人少有说话，今天不知何故出现这里。
袁月瑶脸一红，说：“你上次借给小慧的CD，她托我来还给你。”手往前伸出，拎着个桔红色的小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两片CD的样子。
周宁“哦”了一下，接了过来，道：“你周一上课的时候给我就好了嘛，还用得着亲自跑过来？”
袁月瑶怔了怔，说：“小慧说你恐怕等得急了，她又一时半会出不了院，所以……我上午去看过她，医生说还得再住几天呢……我刚好要去姨姨那里，路过你家，就顺便拿来了。”她慌乱地说着，语意不太连贯。
周宁笑了笑，道：“麻烦你了……不过来之前也要先打个电话嘛，否则我没在，你不就白跑了？”
“没，没关系。”袁月瑶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也没什么事。”
周禹农此刻已打开了家门，回身对袁月瑶说：“小姑娘，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袁月瑶看了周宁一眼，脸色绯红，摆手道：“不……不用了，我只是来还东西，没别的事……”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
周宁原本也想让她进屋坐会儿，但见她太过羞涩紧张，反倒不好意思为难她了，便道：“那你随便吧，路上小心……替我问候小慧。”
袁月瑶应了，勉强一笑，眼里掠过一丝失望，转身慢慢离去。
周宁进了屋，周禹农对他说：“人家在外头等了老半天了，你怎么进都不让人进？”
周宁挠了挠头，说：“她那么拘束，我怕没话跟她说呀。”
周禹农嘿嘿一笑，摸着胡须道：“人家是有千言万语，你却不闻不问，真个榆木脑袋……上次那个姓宋的女孩也是，本来和我聊得好好的，你一出现，就把人家赶跑了。”
周宁苦笑，不答话，拿起那桔红色的布袋瞧了瞧，却见除了两盘CD外，还有个信封样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果然是个粉红色的信笺。
周禹农一旁又瞥见，大摇其头，啧啧叹道：“现在的女孩，胆子真是大，比我们那会儿开放多了，假手借物，鸿雁来往……”
周宁叫道：“爷爷！”饶是他性情冷淡，也不禁有些脸红了。
周禹农哈哈大笑，心中想：“阿宁才十三四岁年纪，就已这般招女孩子喜欢，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那还了得？”他摸摸胡须，看着自家大门，喃喃道：“看来再过两年，这门得扩大一些了，免得到时候进进出出被挤破掉……”周宁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爷爷，你说什么？”周禹农摆手，笑道：“没什么，我要去休息一下，你忙吧。”然后背着手，走进自己房间。
周宁吐了吐舌头，拎着布袋，也回了自己屋。他拆开那粉色的信封，发现里面头塞了两张纸，一张浅黄一张淡绿。他展开其中黄色的信纸，折痕工整，隐隐有玫瑰香水味道，上面用绢秀的笔迹写了三四行字，大致说道：“周副班长，你一定很奇怪我会给你写信吧。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最近一个月我不断地收到初三2班欧阳同学写给我的情书，言辞奇怪、语句不通，弄得我很是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直接交给老师。我知道你和欧阳同是文学社的社员，关系不错,我把他最近的一封信转交你（以前的都被我烧了），希望你替我告诉他，不要再给我写任何东西了，我甚至都不想见到他。谢谢啦！……另：下周五是我生日，我想请几个同学来我家PARTY，希望你能来捧场。署名：YYY。”
周宁有些失笑，这袁月瑶生性内向，平时在班上都不怎么与人说话，今日竟然会写信给自己，而且还是这么奇怪的缘由，真是莫名其妙……按说她这么漂亮的女生，收到高年级学长写来的情书也很正常，应该处理得多、不以为然了才是，怎能病急乱投医，把烫手山芋丢给无关的人？自己虽与欧阳认识，但毕竟人家是学长，怎好意思去管那些私事？再说，委托传个话也就算了，何必把人家写的信件也一起捎过来，真属多此一举……他抓耳挠腮，十分不得其解，又感到格外为难，只好展开另一张绿色的信纸，看看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