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慢慢站起,望着曾威恶神般的背影,心如刀绞。她抹了抹眼泪,右手捏一个剑诀,左手托住丹田,顿时金气在她指间缠绕起来,那光芒与云道飞的金光罩颇为类似,她杏目一睁,对曾威喝道:“师兄,你再不停止,我可要出手啦!”
她自小仰慕曾威的刚猛,受庇于他的悉心呵护,从未想过将来有天会与之为敌,后来他俩师徒交恶,曾威反叛,她追随其离开师门三年多,也总是希望能以柔情化解积怨,回归以往的快乐时光……今天的局面是她一直不愿和害怕看到的,不过事实已经发生,她毕竟不是一个真软弱或胆怯的人,此刻眼见师父受困,是非善恶的大义面前,终于不再哭泣与逃避,准备要插手阻挠了。
她只盼能拦得曾威一时半刻,让师父得以转化之机。之后不论是谁要杀谁,自己都替对方抵挡,以死报答情义便是了。
见曾威毫不理会,她手中金光大盛,化为一道巨剑,直刺曾威后心!那缭绕的黑气一震,迅速奔涌过来,与金剑相抵。只听“嘶嘶嘶……”的一阵爆裂声,金剑光芒晃动、摇弋不稳,林凡秀眉一蹙,左手也挥出,金光陡然被激亮,照得山顶一片辉煌,巨剑顿时势如破竹,穿过黑雾,直击中曾威后心,没入体内。
她这一剑动了全力,曾威身子一震,“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便倒。层层黑气也像是失去了主导,瞬间凝了两下,然后渐渐散去……林凡一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蓦地扑上前去,抱住曾威的身躯,叫道:“师兄!你怎么啦?怎么啦?!”
曾威脸上的乌云慢慢褪色,露出了本来面目,他嘴里满是污血,目光散乱,躺在林凡怀中,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他看了一眼林凡,嘴角勉力扯出一丝微笑,道:“你……终于出手了……我一直……在等你,等你……”
林凡咬着嘴唇,摸着他面颊,含泪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曾威闭目,喘息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林凡一怔,登时想起多年以前,自己和曾威约定过:他日若情势紧急,必然将死时,则尽量由对方出手,以成就大义,好过死在别人手里。
只听曾威断断续续道:“……五雷掌一败,我就知错了……我对不起师父,我没有脸……死在他手里……你能杀我……正合我意……谢谢你……”
林凡胸内酸楚,伤心欲绝,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抱着曾威濒死的身体,再也无法抑制,终于大哭起来。
云道飞慢慢地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二人,仿佛骤然间又老了十岁,脸上无尽的沧桑之意,皱纹也更深了一层。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师父……”曾威最后微睁开眼,抬了抬手,艰难地道:“小凡她跟着我……没有做坏事……您别怪她……我……我欠您太多……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希望您……能为五雷掌……找到更好的传人……”言罢头一歪,就此气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烟雾渐渐飘飞,四下里回归清静,林凡哭声渐止,但已全身无力,瘫在一旁。云道飞抱起冰冷的曾威,往山下走去。天空依然阴森,只有一屡淡淡的夕阳红光,抹在西方的天上,显得奇异而孤独。
云道飞走出山脚时,依稀看见几个人影,好象是早先和曾威在山头聚会的那些混混,躲在建筑物的背后,时不时地探头探脑张望着……他此际思绪烦乱,心情抑郁,不想再与任何人交涉,于是浑不理会,径自离开了工业园。
当晚,云道飞在一处废弃建筑大楼的顶端天台,拼出一张石头床,把曾威尸体放置好,就地火化,然后收拾骨灰装到一个陶罐里,交给了林凡。
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人说话,只有白姬在一旁轻声地呢喃,似乎在诵读祈祷的经文。林凡则痴痴地立着,眼神恍惚迷茫,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夜色深沉,云道飞看着一直发呆的林凡,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劝慰道:“小凡,你不要太难过了……他死在你手里,算是回归正途、了却心愿,你无需太过自责。”
林凡回过神来,看了云道飞一眼,低首轻轻地说:“我知道。……他已经有了悔过之心,但是回不了头了……他故意留下破绽,让我出手杀他,正合了我俩的约定,这样很好。”
云道飞叹了口气,道:“人的一生既有天定也有自定,祸福实在难预料,我只希望你是真的想开,而不是依然还折磨自己。”
“师父,”林凡涩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寻短见的。”
云道飞勉强笑一下,“噢”了一声。
林凡抱着曾威的骨灰陶罐,缓缓摸挲着,道:“师父,即使是在最后关头,您都没有想过取他性命,我和师兄都清楚得很。……您的这些恩情,我们是一辈子也还不了的。”言罢忽然双腿一屈,朝云道飞跪下,道:“我替师兄给您磕头,算是为他行知错认罪之礼,希望您不要将他逐出师门,让我可以将他安葬在浮灵山后。”然后伏地,重重地磕了九下。
云道飞欲阻止,林凡却坚持把头磕完。云道飞侧身,摇首叹息道:“我又没有说不能将他安葬在浮灵山。虽然他做了些对不起三清会的事,但是已经知错,并且以死谢罪,我还能怎样追究呢?你爱葬在哪里就葬在哪里吧……”他捻了捻白须,又道:“至于师徒名份,我本是想废掉他那五雷掌的,可现在人已不在,又从何废起?这关系看来是赖不掉了。”
此言一出,说明他已抛弃前嫌,不再责怪曾威,林凡总算心怀稍宽,慢慢起身道:“多谢师父。”
“小凡,”云道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收的几个徒弟中,就数你最心地柔弱,多愁善感。当年我正是怕你为情所苦,所以才传你玄天功,望你能突破种种情感欲念,变得坚强。没想到你与曾威痴恋,宿缘难了,阻碍修行,让你的玄天功十年来一直只停留在天璇境,真是可惜得很……”
林凡低头,默然不语。
“曾威此番离去,对你而言,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云道飞深吸口气,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尽快调整情绪,重新振作,可千万不要消沉下去啊!”
“是。”林凡脸色暗淡,惭愧道:“我的确很不争气,辜负了您的期望……现在师兄已得解脱,我也无牵无挂了。待安葬事了,我自当闭门思过,苦修功法,不再令师父担心。”
“嗯,那就好。”云道飞点头道:“如今三清会与六御门的争斗已经日趋白热,迟早将有大战爆发,我只愿你们个个学有所成,能够独挡一面,不使邪念歪道肆虐,也不令咱们千年古派的信念丧失就好。”
之后的两天,云道飞与白姬大都在外面奔波,调查和处理有关越绝书的事,林凡则基本留在宾馆,与陈青陈紫相伴,偶尔带他俩去玩一玩,倒也能暂忘痛苦,使心情渐归平静。
云道飞又去了两次侨德大学,大概摸清了围绕着朱教授发生的种种事情,但他没有看到越绝书真本,估计已被六御门藏妥或调换了;他也暗中观察了那个中毒的学生,发现他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无法可施,正焦虑而颓废着……那天云道飞与曾威见面,情势急迫,没有来得及问哪些人中了毒炎噬心丸的事,而曾威死时,云道飞也没有在其身上或遗物中发现能解毒的药。根据白姬的线报,已在城中发现了艾妲茉的踪迹,但是并不确定其落脚点。云道飞算了一下,倘若三天内不能见到艾妲茉索得解药的话,那学生就死定了。
云道飞嘱咐白姬要全力追踪艾妲茉,尽量争取拿到解药,自己则再找找那些原先跟着曾威的小帮派,看看能不能有其它办法。
根据林凡提供的线索,第二天晚上,云道飞总算抓到了一个叫范吉的年青人,那天他也在山头,是最早逃下去的两人之一。他看见云道飞如遇鬼神般,畏惧之极,很快便招供说,其它几个人大都已离开这个城市,找不着了,而曾威并没有留给他们中任何一人有关解药的物件,且也没听说最近还有谁中了毒。以前吃过药丸的,都已解去,侨德大学的那个学生,应该是最后一个被喂药的了。
云道飞大感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回到宾馆后,眉间紧锁,在房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白姬回来,无奈地禀告他说艾妲茉这人非常狡猾,似发现被追踪,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不露行藏,也许很快离开城中了,要拿解药几乎没可能。云道飞长叹一声,不住摇头:这原本是一件小事,却发展得如此棘手,实出意料之外……后来他到隔壁去看了看陈青陈紫,见俩孩子都已入梦,睡得正香,便又转身走出,欲去找林凡聊聊,却发现室内空空,林凡已不见踪影。
他担心林凡做傻事,便要出门去寻,白姬一旁说还是我去吧,女人之间比较有话聊,容易劝导,云道飞想想也是,就让她去寻林凡,自己则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