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帝六月上旬的幼教部、国中部、高中部、大学部的交流会是为了促进各教学部之间的相互了解,尤其是向低年级学生介绍高年级教学部的情况而开展的活动。
在此状况中,各教学部都要派出一位代表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演讲发言。
而迹部景吾自然是国中部学生代表的不二人选。
只有迹部景吾是冰帝的帝王,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反驳。
所以,理所当然的,北顾然就难得的清闲了下来——尽管她闲下来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现在是伤患——不管怎么说,迹部景吾既然已经做出他会处理的承诺,就绝对会兑现,这一点毫无疑问。
她不需要被派去和其他教学部的副会长一同进行会场布置、全场调动安排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杂事。
北顾然看着人群中那个紫灰色短发的少年意气风发、嚣张高调、骄横傲慢地插兜走过。
在哪里都能引来尖叫的、被众星捧月的优秀少年。
她慢吞吞地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头。
真的是很痛的折磨——所以说生理期真是麻烦得要死的事,连迟钝的痛觉神经也不能阻扰它半分。再加上本来一只手行动就是麻烦的事,现在显然是烦上加烦。
北顾然像是漫不经心地、随意地扫着四周,不知怎么的那个深蓝色的凤眸隔着人群精准地对上了她的视线,微微眯着眼角,锋芒毕露。她神色不变,盯着迹部景吾的神情看。
迹部景吾却像是不经意间一瞥随即转开视线,身形不顿径直消失在人群的彼端。
北顾然挑起眉。
其实也挺尴尬的,只是北顾然脑子里好像缺那根筋。
但她可以看出迹部景吾还是会有昨天的尴尬。迹部景吾一定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尴尬——北顾然淡定地想着,唇角极浅的弯起——不过她突然有亲戚来拜访也是她不能控制的事。
所以让他尴尬了还真是万分不好意思。
北顾然毫无愧疚地想着,慢吞吞地像是乌龟爬行一样往教室去。
然而拐角时她差点撞上了人。
北顾然急匆匆地退后一步,结果被对方拽住了左手臂才勉强站稳,蹙着眉腹痛万分。
“北顾然。”特殊的声线瞬间接通脑子里的某根弦。
“迹部少爷忙中抽闲是有什么事?”北顾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
“……”迹部景吾沉默了片刻,久的让北顾然不由自主地扬起脸来。
一个瓶子状的东西突然急切而强硬地塞进北顾然的左手里,指尖触感微凉,等北顾然回神,迹部景吾已经转身快步走了。
所以说,这是什么东西?
北顾然偏了偏头,目光垂落到手上——是个保温瓶。
她抬起来观察了一下,摇了摇,挺重的,但是没装满——但是实话说,她打不开啊——谁见过单手不托住瓶身就可以拧瓶盖的?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道阴影覆盖了她。
一只手伸了过来帮她拧开了盖子,虽然又重新地给她。
“……”北顾然盯着那褐色格子裤校服看了许久,看向冒着热气的保温杯。
“昨天那个女佣早上给你准备的。”迹部景吾说。
哦——昨天那个最后被她借来,并慷慨解囊,帮助单手残疾、背部不适合弯曲,暂时无法自理的她处理那个尴尬问题的女佣。她好像是叫后藤信子。
另外——出于这种尴尬的不能自理的状态,她昨天最终还是住在了迹部白金汉宫,甚至这几天都还得住那里。
毕竟就算她回渡边有未那里也不太好处理,她可没有这么好的女佣。
北顾然端起那装了半瓶的保温杯,是红糖水,她的思维在这上面停顿了片刻,“谢谢。”她说。
“这话你应该对她说而不是本大爷。”迹部景吾说。
“不,我是说谢谢你。”北顾然扬起脸,神色淡然却专注,极其认真,“我是说,谢谢迹部景吾。”她强调了她所说的重点。
谢谢迹部景吾对她做的所有事。
当然不是说迹部景吾知道女孩子生理期腹痛可以通过喝红糖水缓解所以才安排了女佣准备了这玩意儿,他会知道才奇怪——她说的是,谢谢他早上来学校前听完那个女佣对红糖水用处的解释并把它带了过来,还在发现她肚子疼的时候把它送了过来。
这是她从未想过他会做的事——或者说,是所有人都可能不曾想到的,迹部景吾会做的事。
所以说刚才那个瞬间他果然是看见她了,而不是漫无目的地瞥过么。
迹部景吾有一瞬间的怔神,随即是眼底一扫而过的尴尬,但更快被平静和自傲嚣张的神色代替,“本大爷一向华丽。”他挑着眉梢、挑着眼角、挑着唇,看上去极为嚣张跋扈,却光芒万丈得耀眼夺目,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这样的光芒。
或许世上少有他这样嚣张自傲也理所当然的人。
因为他是迹部景吾。
北顾然抿直了唇。
由于迹部景吾上前来给她拧瓶盖,所以他们之间离得很近。
交织在一起的略显灼热的呼吸,惊心动魄的强势逼迫感,还有隐藏在角落里静无声息地描摹的温柔。
她甚至可以清晰观察到迹部景吾的样子——领带没有束的很紧,而白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也没有扣上,微微松开的领口隐约露出很漂亮的锁骨;随即向上可以注意到他弧度完美的下颚,偏淡但并颇为水润的双唇,嗯……她似乎可以想象这位迹部少爷可能备有避免让双唇干裂的护唇膏什么的,而且奇特的是迹部景吾做这种事似乎毫无违和感;他的五官很精致,尤其是眼睛,狭长的凤眸很吸引人,锐利、锋芒闪现;最后是他右眼角下的泪痣,极为夺目的闪耀,妖异却丝毫不显女气,因为那是迹部景吾。
“……”北顾然飞快地垂下眼。
似乎出现了一些微妙的不对。
北顾然神色冷淡,眼底却沉沉浮浮着一些晦涩不明的情绪。
她不用这样观察,不用细细描摹,脑海里就已经清晰地出现这个人的模样。
那样傲慢的神态,那样骄横的性情,那样独一无二的风范——迹部景吾这个人,和他强硬自我的行事风格以及不动声色的隐晦温柔——已经用烙印的方式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不能磨灭的痕迹。
迹部景吾——是什么时候全面入侵了她的生活。
“心脏病的事,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北顾然轻声地说。
“……什么?”迹部景吾一怔,似乎没从她的低语中听到她说了什么。
“所以说,大忙人迹部少爷现在不是应该去准备你的演讲了吗。”北顾然后退一步,撇开视线,淡淡地说。
“本大爷自然能准备好自己的事,你背后有伤就少走动。”迹部景吾挑起眉,扫过她退开的距离,不急不慢地回答。
“请。”北顾然向他示意。
迹部景吾的眼神锋锐地审视着北顾然,“本大爷会等着的,只是暂时。”最终他只留下一句话,也并不做停留,转身就走。毕竟他是确实有事要忙。
也就是说,他暂时不会出于自己的好奇或者其他原因而去调查她心脏病的事。
迹部景吾是这么承诺的——既然北顾然会告诉他,他就暂时等着。
北顾然动了动唇,看着冒着热气的红糖水,似乎是想对离去的迹部景吾说什么。
“会长!”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似乎是发现了迹部景吾,飞快地跑了过来,脸上有些焦急。
北顾然被打断了,她偏了偏头看向那个女孩子。
那是白川绘里香,总务副委员长,由于赤坂友美申请退部,总务委员长的职位空缺,学生会选举在每年的九月份,所以现在学校事务多数暂时由总务副委员长接管。另外因为北顾然作为学生会副会长上任,所以副委员长的工作量并没有太大负担。
现在她是伤患,不打算管学生会发生的任何事。
她单手端着保温杯一边慢慢抿那热腾腾的、过甜的红糖水,一边又一次毫无愧疚地想着。
但北顾然很快注意到一个男生脸色略阴沉地快步从走廊上走了过去,袖子上别着风纪袖章——那是学生会的风纪委员长原田空,同时也是空手道社的社长,看上去又高又瘦,但据说基本少有同龄人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三招。原田空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别着风纪袖章的少年,似乎正在急切地说着什么,而原田空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昨天布置好的交流会会场被破坏了,桌椅乱七八糟,横幅全部扯断……”白川绘里香急切而快速地将所有的情况用最简单的话向迹部景吾说明。
迹部景吾微微眯起眼。
今年各教学部的交流会会场是在国中部。
北顾然舔了舔唇,倒映在红糖水中的眼睛似乎在微微发亮。
冰帝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
但是生活中总是会有些乱七八糟的奇怪事不是吗。
北顾然看迹部景吾已经安排人重新布置会场,便慢吞吞地转身走。
那边两个身为风纪委员的少年和原田空说话的声音渐渐地随着她的走近而传入了她的耳内。
“……柔道社和跆拳道社的社员起了纠纷,他们的社长都正在准备六月地区交流对抗赛的事,所以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一个男生说。
“什么原因……?”原田空皱着眉头问。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两方道馆打起来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另一个男生回答。
“拦下来了没有?”原田空再问。
“两方出手的都是社团的高手,看起来不愿被风纪委员会调停……”
“那也得拦下来,”原田空皱着眉头严厉地说,“今天幼教部、国中部、高中部和大学部开展交流会,这种事的发生以及不管给哪个教学部看见都是极糟糕的影响。”
两个男生被原田空凶狠严厉地语气吓了吓,咽着口水道歉。
“带我去,速度。”原田空跟着他们快步走。
“是!!!”两个少年大声应答。
北顾然错开他们,神色似乎是若有所思。
纠纷……么?
这种事平时可能也会有,但发生在今天这个各教学部的交流会的时间确实是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时间。
若是给幼教部看到,会败坏国中部的名誉,给还未升上国中的小学生留下极为糟糕的印象,而若是给高中部和大学部看到也是会对后辈们产生怀疑。
另外还有一点——
北顾然偏头看了一眼大步远去的紫灰发色的少年。
冰帝学园国中部是迹部景吾的地盘,出了任何事都会给他造成一定的影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当做借口。
不过迹部景吾的能力不容置疑,应该不需要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无法处理的问题。
“北顾然。”渡边有未突然冒出来拍了拍她的肩。
“……”北顾然冷淡地睨了他一眼。
“白金汉宫的床的感觉如何?”渡边有未挑眉调侃道。
“比你家的床确实舒适一些。”北顾然淡然地说。
“这真是无情。”渡边有未耸肩说,“对了,前两天高中部发生了有趣的事。”
“……”北顾然的神色不变,更看不出有丝毫感兴趣的感觉。
“北顾然你这样会越来越无趣的,小心更年期提前来。”渡边有未抓着头发有些挫败地说,但是北顾然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喝着她的红糖水,睨着他的目光像是在说“你到底说不说”——渡边有未叹气,“好吧,前两天两位大学部的学长几乎是同时向同一个高中部的女生告白,校友论坛上有人发表了一篇有趣的帖子,称其为‘王者争天下从争美人开始’。”
“所以?”北顾然慢吞吞地说。
“两位学长一位是现大学部学生会会长,一位是打算在九月的学生会选举中竞争学生会会长的大一新生。”渡边有未说。
“所以?”北顾然依旧往前走。
渡边有未叹气,“北顾然,你要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是没可能的,作为一个女生一点都不八卦。”
“那你是女生?”北顾然挑眉。
渡边有未战败。
正如北顾然所预料的,会场很快在迹部景吾的指挥下重新布置完成。
各教学部交流会也如约进行,全校学生聚集到大礼堂。
而各教学部派出的学生代表将在全校一千六百多学生面前发表代表演讲。
北顾然的视线扫过整个会场,处理非常干净,看不出来之前有过被破坏的痕迹。她坐在椅子上,单手捂住肚子,那杯红糖水喝进去整个身体都暖起来了,显然疼痛消减了不少,但是依旧隐隐作痛。
她听见“嗡——”的长响,虽然是很难听的声音,但是声音不大,不会让人觉得非常刺耳。
紧接着,远远地,北顾然看着迹部景吾走上演讲台。
身姿挺拔,即使一身校服也穿得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的显眼,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发光。
主场在国中部,所以首先发表演说的是国中部的学生代表——迹部景吾。
北顾然微微眯起眼。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迹部景吾在打开发言稿的时候,神情有一瞬的停顿,眸光锐利得可怕。
但他只是握住话筒,眉梢并未有丝毫的变化,深蓝色的眸子望着整个大礼堂中的学生,唇角挑起了高傲华丽的弧度,指尖掠过发丝,“各位同学——”
北顾然瞥过大礼堂中的学生们,盯着后台,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过了一会,随着礼堂里响起的重重掌声,迹部景吾顺畅地结束他的发言,走下台。而台下的北顾然也悄无声息地站起身离开,她的座位本来就是比较靠边的,因此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幼教部小学生代表是矢泽廉,也是个男生,颇为稚嫩。
“……所以冰帝这样糟糕的学校——”他上台念了他的发言稿不到一分钟,顺畅地流出一句纸上的话,猛然一顿。
“嗡——”话筒发出刺耳的声音。
整个礼堂一片死寂。
矢泽廉的脸色出现了一瞬的不知所措,无措慌乱地看了一眼场下,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我的演说到此为止,谢谢。”他在台上干站了几分钟,失措地说了一句,匆匆下了演讲台。
台下渐渐地出现了哗然之声。
而此时礼堂后的后台准备室几位老师聚集。
“怎么回事!?”一位老师质问。
“这不是我的发言稿……”矢泽廉慌乱失措地说。
后台准备室里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
“谁把我的发言稿毁成这样了!”大学部的学生代表是水原佑太,他闻言飞快地检查了自己的发言稿,不到十秒就怒气冲冲地把他自己的发言稿往桌上一拍,“这根本不是我的发言稿。”
那份发言稿从第三句话开始就全是诋毁冰帝诋毁老师的各种不堪入耳的词汇,比矢泽廉那份发言稿还要糟糕。
“我的发言稿也出了问题……”高中部的学生代表是一个少女名为矢泽亚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因为她的发言稿文件夹打开后只有红彤彤的两个字:去死。
而上面的内容还被红色的笔毁的乱七八糟。
他们的发言稿在送去审核后全部都放在这个礼堂后台的准备室,直到他们自己来拿走它们——也就是说会变成这样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为什么你能够把演说顺利结束?”水原佑太皱起眉头,看向了迹部景吾,“你刚才的发言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四人中三人的发言稿被恶意毁坏,迹部景吾作为第一个发言人却没有丝毫问题。
水原佑太言罢,好几人都不由自主地以怀疑的目光望向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的脸色微沉,正欲开口。
“因为他的演说不是发言稿的内容。”清冷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后台。
“……”众人纷纷一愣,望了过去,。
披散着头发、右手吊着绷带的女孩正眯着眼站在门口。
“迹部景吾的发言稿同样被毁了。”她的声音极为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