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你,可以借我点钱么。”
“哈?”迹部景吾的大脑大概是真的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他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用什么表情面对疑似绑匪的北顾然说的这句话的。
无论如何,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在绑架了人之后说要借钱说得如此坦然大方、如此理直气壮、如此……
“嗯……”北顾然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是从迹部景吾脸上读取他的心里想法。
她单手支着下巴微微阖眼,看不出情绪,“最近手头紧,想借点钱花。”
大概是北顾然的语气太平淡,太——厚颜无耻,迹部景吾找了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形容词,他半晌才回应了一句:“哦?”尾音微挑,恰到好处地将他对北顾然的话的怀疑表现了出来。
北顾然望着对面那个少年唇角若有似无的弧度,语气依旧平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迹部少爷,没想到他们直接把你绑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么说,一开始你是……”迹部景吾说,“别有企图。”话语中暗藏锋芒,口吻中也略带着难以隐藏的逼人气势。
“对。”北顾然径直应答。
“……”迹部景吾有那么两秒的停顿,大概是在意外她的直接和坦然。
真的是厚颜无耻的女人。
这大概是这会儿能想到的最好的描述词。
“出乎意料地直接,这位小姐。”迹部景吾好整以暇地说。
若不是此情此景,若不是他的手脚被牢牢绑在椅子扶手和椅子脚上,任谁都会怀疑他是在进行一场最普通不过的会客。
“回答问题时简单扼要是一种礼貌。”北顾然回答。
“如此说来,你也可以直接回答其他问题么。”迹部景吾直指中心,一阵见血。
“……”非常明白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
北顾然微微挑起眼,“看你想要问什么,迹部少爷。你应该很清楚,社交辞令同样是一种技能。”
尽管他被蒙着眼睛,却似乎能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锐利地盯着她。
迹部景吾停顿了一秒,唇角勾了起来,分明只是个很普通的弧度,莫名的让人心跳不已、让人觉得耀眼嚣张,语气轻裘缓带,“那不妨先说说,你的别有企图是什么。”
“……”北顾然再一次地将视线落在迹部景吾身上。
“……”迹部景吾也不急着说话,唇角挑着,蒙着的眼睛似乎透过黑布望了过来。
北顾然托着下巴的手轻轻在侧脸上敲着,“迹部少爷觉得手头紧时,应该有什么别有企图呢,”她慢慢地说,似乎在笑又似乎并没有什么笑意,“而且又是以迹部少爷为目标。无非是迹部少爷你这个人,以及你所代表的巨额资产。”
她说的直白又淡然。
就差没说,她就是为了傍大款才找上迹部景吾的了。
这一回迹部景吾没有表现出诧异,反倒是极快地接了下去:“你觉得你有资本依附于本大爷?”
这句话说的极其嚣张。
强大而自信,正如迹部景吾其人。
没错,他听的出来北顾然直白略显粗俗的话语中傍大款的含义,也就是迹部景吾口中所说依附。
北顾然神色不变,也不为迹部景吾嚣张的口气所气恼。
“迹部少爷最近被人盯上了。”北顾然不紧不慢地开口,神情冷静,语气也相当笃定,没有用一个“大概可能也许应该”这样表示猜测的词,更像是陈述一个已知的事实。
迹部景吾先是一怔,紧接着唇角有一瞬间抿直,随后又细微地弯了起来,似笑非笑而又不动声色,“这位小姐有何高见?”
不是否定,而是反问。
有趣。
如果没有被蒙住眼睛,一定能看到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眸。
北顾然微微舔了舔唇,眼底像是发亮,“作为运动神经相当不错的网球运动员,迹部少爷你不至于连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吧,他们可没有对你使用麻药。可惜你想要深入虎穴把最近隐隐盯上你的人揪出来却阴差阳错之下被一群意料之外的混混抓来。”
这才是真的弄巧成拙。
“所以?”迹部景吾挑起尾音。
北顾然停了下来,双手交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迹部景吾。
“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把你抓来的混混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也完全是突然起意。而现在这个废弃大楼里只有我们俩,他们或许是跑了,当然被你的人抓住了的说法更准确。”北顾然慢慢地说,从神情到语气都是平淡的,“另外,你的人大概还有三分钟三十秒就会进入这里营救你。”
北顾然微微撇着头,似乎在观察迹部景吾的反应。
但出乎意料地是迹部景吾唇角的弧度竟然更高了些,反而有种锐利的感觉。
“但是你还在这里。”迹部景吾说。
他的话音刚落,北顾然便挑起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不是你真正打算引诱的人的,原来如此,你看出来了那些混混对你根本造不成伤害。而你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冰帝就直接把那些人逮住,而不是这样深入虎穴。”
迹部景吾大概只是好奇除了他已经注意到的一方还有谁盯着他——甚至敢用这么粗糙的手法企图绑架他。
这或许还能为引诱出真正在暗中盯上他的人提供一些假信息。
北顾然的目光略沉寂,落在迹部景吾始终镇定的面容上。
“他们逃了,证明他们不是你的手下,若真是出乎你的意料,他们绑架了我而此事并非你所策划。你现在还不走是想要得到什么。”迹部景吾冷冷地说,声音里仿佛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你应该很清楚你所说的傍大款这种事已经不可能成立。”
“……”北顾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窗外。
正午,天气晴朗。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早上到中午都没吃东西——她真的饿了。
“你是有把握能逃出包围圈,还是有把握说服我?”迹部景吾微微抬起下巴,即使视野被阻碍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
“迹部少爷误会了。”北顾然一边估摸着自己的饥饿值,一边说,“我没打算说服你。只是稍微和你解释一下,近日囊中羞涩,需要迹部少爷小小的援助一把。”
“……”迹部景吾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考虑什么。
北顾然站起身,轻轻舒了口气。
她若有所思地掠过窗外,似乎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
还有两分钟不到么。
“实话说,迹部少爷确实长得不错,作为傍大款的对象,才色俱佳,怪不得……”她稍微走得离迹部景吾近了些,微微俯下身,似乎在观察他,目光从他的脸一直掠过,又在他手上转了两圈。
紧接着她像是知道了什么,嘴角挑起一个弧度,继续说了下去,“怪不得被各色人马觊觎。可惜,我只能放弃了。”她冷淡的语气少有的略带揶揄,温热的气流吹拂在迹部景吾单边侧脸。下一秒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鞋底在地面上踩出不重也不轻的脚步声。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风声,以及她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你特意作出解释,并把视线的关注重心移到钱财上,另外还提到我被盯上的事……是想让本大爷不要过于重视你绑架我的事,或者说不要太重视你,还是说,”正在这时,迹部景吾突然开口了,语调不紧不慢,语气略冷,到显出一种逼人的强盛气势,仿若将猎物步步紧逼的猎人,“你有什么不能被引起注目的理由。”
全中。
北顾然的脚步一顿。
真是个……怎么说呢,光是聪明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位迹部大少爷。
“迹部少爷是如何看的呢。”北顾然没有回头,“还是说迹部少爷改变主意愿意让没什么资本的我依附了?”
“原本我确实倾向于你试图说服我,但现在倒是更倾向于你有把握逃跑。”迹部景吾却说起了另一件事,相当肯定。
“迹部少爷何出此言?”北顾然一边不紧不慢地问着,一边察看着四周的墙,废旧大楼里的墙已经损坏了,几个房间相通。
“……”迹部景吾却停顿了下来,唇角勾起笑。
有脚步声靠近了。
迹部景吾微微低哑地笑了起来,嗓音低沉如同优雅的大提琴,“就算你成功在这里逃脱,本大爷也能把你揪出来。”他如是说,让北顾然不由自主地回眸望了一眼。
语气略冷,却透露着强大的自信,仿佛她不过是他的掌控下,一只逃无可逃的猎物。
别以为将他绑架了的事就会这么算了。
他的神情透露出这样的不容拒绝、不可反驳的强硬意味。
“不用试图拖延时间了,迹部少爷。”北顾然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既然你这么自信,那么两个小时吧,”她冷淡地说,“来玩个游戏吧迹部少爷。”她的身影隐没在墙的阴影中,“正巧我也还暂时想不到解决我的问题的方法,非常觊觎迹部少爷的钱财。”
北顾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天气,“彩头是五十万日元。两个小时内,若是迹部少爷能够如你所说抓到我,任凭迹部少爷处置,但若是我先找到迹部少爷真正想要追捕的人,就麻烦迹部少爷暂时借我五十万呢。”
“……”
“咚!”
随着一声重响,有人撞破了铁门闯了进来。
迹部景吾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一只手一把抓下蒙住眼睛的黑布。他身上藏着刀片,只是慢慢磨开手上的绳子花费的时间太长。
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略显嘈杂的声音和纷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而那个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就这么隐没其中,消失不见。
那个女人。
迹部景吾微微眯起眼,深蓝色的狭长凤眸上挑,一闪而过凌厉的眸光。
听声音很年轻,但很少泄露情绪,非常冷静,另外……
仅仅凭借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抽丝剥茧般推测出这么多事,甚至猜到他的打算。
智商也超出常人。
还有她应该猜到他身上带着刀片的事,却没有阻止,是因为自信她一定会在他解开绳子之前离开么。如果早上那么一秒,他就会看到她的真面貌。迹部景吾一边想着一边解开身上和脚上的绳索,眉宇间似乎有些阴霾,又似乎不是。
“少爷。”一个男人走上前,“您没有受伤吧?”
迹部景吾活动了一下关节,缓和了长时间同一姿势的坐姿带来的僵硬感和血流不畅的不舒适,“没事,”他应答了一声,“从这里跑走的人都抓到了吗?”
“是的少爷,总共十五人,应该是集结在这里的一帮混混。”男人回答。
“没有女人?”迹部景吾随即反问了一句,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矛盾,类似于一种赞美和恼怒的集合,但很快他就收敛了情绪,指尖像是不经意地微微抚过发丝,划过右眼下的泪痣,眸光锐利。
“女人?”男人倒是略显诧异,随即立刻恭敬回答,“没有女人。”
迹部景吾瞥过那些在箱型房间四周探查的人。
显然那个女人已经确确实实在他眼皮子底下逃掉了,而且看样子还逃得相当轻松。
在重重包围下……
迹部景吾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监视这里的人呢,立刻锁定这附近……”这种包围下有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用来逃跑,“把十分钟内在这附近出现的女人的照片都拍下来带来。”他的语气略冷,随之他又补充了一句,“两千米范围内。”
既然那个女人说是两个小时……
迹部景吾钻进他的高级私家轿车后座,神情意味不明。
她就这么有把握在两个小时内找到他真正想抓的那些盯上他的人么。
五十万日元的彩头,亏她讲得出口。
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凭她一个人,再加上若是真如她所说的囊中羞涩的话……
等等,她没钱,却能驱使那帮混混给她做事。
武力胁迫么。
迹部景吾面露深思之色。
两个小时内找到——那个女人是已经有了线索还是她太肯定自己的能力。
还有,为什么她说的不是两个小时逃离他的搜索,而是另外提出了要找出盯上他的那些人这个条件?
也就是说,她不会离开日本,甚至不会离开东京。
这点确实证明了她没钱。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可以肯定她还会再与他见面乃至接触,在未来的某一天甚至可能被他发现身份。
这样算来,这个女人的身份限制应该更小一点——像是与他有关,或者与迹部财阀有关,又或者与学校有关,更有可能是与冰帝学园有关。
那么年轻的声音……最大的可能性……
学生么。
迹部景吾唇角隐隐挑了起来,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