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头被秦显一番拖拽,此时方才惊魂甫定。-他四下查看一番,回来时双手一摊,表示一无所获。秦显早料到如此,此处也再无停留的必要,于是叫上钟老头,闷闷地往回转去。
此时应是辰时过半,袅袅已然醒来,站在庭院之中,见到秦显等二人,立即迎了上来。
“王爷,听说昨夜有刺客闯入,到底是何人所为?”她醒来时不见秦显,问了心涛才知道昨夜有事发生。
“爱妃昨夜睡得安好否?”秦显向袅袅展颜一笑,伸手揽过她的香肩。她在安胎期间,可受不得一丁半点的惊吓。“昨夜之事蹊跷之极,为夫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不过,本王绝不会让那人再有作恶的机会的。若他再敢来,定叫他来得去不得!”
袅袅听他这么一说,想来作恶之人刁钻狡猾,已然逃脱法网,不由也是轻颦秀眉道:“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闯入王府之中?那他用意何在?”
秦显便稍微提了一下苏暖‘玉’受惊之‘色’,当然某些不该讲的部分自然忽略跳过。即便如此袅袅也是脸‘色’丕变,连连询问要不要紧之类的话。秦显知道她对苏暖‘玉’甚是关心,所以言语安慰了她一番,又牵了她的手,散步一般往迎幸楼而去。
迎幸楼中,苏暖‘玉’早已如厕完毕,此时只觉得全身仿佛虚脱一般,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见到秦显携了袅袅前来,她作势就要掀被下地,被袅袅出声拦住。随同而来的钟老头替苏暖‘玉’再度诊了脉,说已无大碍,聊作休养即可。
苏暖‘玉’向钟头报以感‘激’的一笑,那老头也温和地说了两句关切之语,便向楚王夫‘妇’告退下去。
“妹妹,怎么会发生这等事情?你受惊了吧?”袅袅来到‘床’沿坐下,轻轻执了苏暖‘玉’的手,殷殷相询道。
苏暖‘玉’因为自己给王府添‘乱’,本已是羞惭不已,听袅袅这般关怀,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动。她主动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将袅袅牵着自己的手握在掌心之中,反复摩挲着,脸上带着温暖幸福的笑容,向她传达自己无恙的讯息。
“折腾了这么久,妹妹可有觉得饥饿?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饮食吗?我让人给你准备!”
苏暖‘玉’惊慌地摇头不已,表示说并不需要特别照顾。
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无非是让她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之类的云云。袅袅身怀六甲之人,哪是替人‘操’心的时候,是以并没呆多长时间,便与秦显相相携而去了。临走前,秦显也特别‘交’代了唐秋雁一番,一定要仔细照顾苏暖‘玉’,并让苏暖‘玉’好生调养,过会儿功夫再来看她。
苏暖‘玉’目送他们离去之后,躺在‘床’上,问唐秋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唐秋雁吞吞吐吐,最终还是把秦显亲为苏暖‘玉’治疗一事说了出来。苏暖‘玉’虽然也有点吃惊,但一想到只是为治病救人,无可厚非,也并没有多想。
不消片刻,已经有人送了吃食过来。唐秋雁接过食盒,取出里面一碗热腾腾的鲍鱼白果粥来,稍稍吹凉了些,细细喂了苏暖‘玉’吃。苏暖‘玉’感觉自己好像重症病人一般地,坚持要自己吃,唐秋雁只得随了她的心意。
吃饱了饭,感觉好像长了许多‘精’神,便自院中了一圈。秋高气爽,太阳晒在身上只觉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同时又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心生困意。打了个呵欠,苏暖‘玉’还是决定回房中小睡片刻。
等到她再度醒来,正逢午饭时分。之前喝的粥本来就不耐饥,此时竟又觉得饥肠辘辘。唐秋雁便去为她张罗了饭菜,服‘侍’她吃了。
饭毕,苏暖‘玉’着装整齐,往馥桂园而去。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如何还能安之若素地待在王府之中?况且,即使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可能长留于此呀。说不得,还得麻烦秦显安排一下,找人护送她回大理才是。
到了馥桂园,正巧遇到秦显步入庭院之中,见到苏暖‘玉’,眼‘波’之中微起涟漪,但言语之间仍是如常。
“休息好了吗?可曾用过饭食?还有觉得不适之处否?”他问。
苏暖‘玉’福了一福,作了个“承‘蒙’关心”之类的手势,虽然别人不一定能够看得明白。不过秦显猜想得出来她是要表达这个意思,于是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接着苏暖‘玉’作了一个奋笔疾书的手势,秦显便领她到了书房之中。
“谢谢你来咸阳救我出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这是苏暖‘玉’写的第一句话。因为迫切地想表达内心的意思,也顾不得尊称不尊称的了。
秦显看完了她写的字,又满含深意地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不用抱歉,王府之中疏于守卫,让人乘隙而入,令你身陷险境,本王甚感不安。”
“这都是因我而起的,所以我才觉得抱歉。”苏暖‘玉’继续写道:“苏暖‘玉’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楚王能安排人手护送我回去大理。”
“你已经离开将军府了,还回去大理做什么?”秦显不解地问道。“你放心地住下来,本王已经重新布署加强了守卫,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之事。况且,你所中的哑毒还未解除,本王如何放心送你离开?”
苏暖‘玉’顿了一顿,她怎么给忘了,秦显还派了两名心腹前去捉拿朱澈,要替她报仇雪恨呢。那个‘女’人,绝对不能便宜了她!自己如果要好好出口恶气,哪里去找比楚王更强硬的后台呢?况且,那个‘女’人以为她在胡诌扯谎,她就要让她心服口服!
这么一想,苏暖‘玉’便搁了笔,向秦显粲然一笑,并豪气地向他抱了抱拳。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有用得着苏暖‘玉’的地方,只需一句话,苏暖‘玉’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秦显见她打消了离府之念,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些许。看着苏暖‘玉’,他似乎‘欲’言又止。
“你……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秦显暗示‘性’地问道:“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的要求吗?”
要求?!
苏暖‘玉’被问得傻眼了,什么要求?她有什么资格提什么要求?!最多不过就是希望他能慷慨解囊,借她点银两罢了。当然了,如果不用还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暖‘玉’为自己的想法感动脸红不已。看向他,自嘲似地笑笑,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本王欠你一诺吗?”秦显见她若有所思的,又含羞不已的模样,还以为她也与自己想到一处了,于是继续提示说:“本王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提出的要求,本王无不应允!”
苏暖‘玉’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不过要请求楚王去办的事,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怎么能轻易就使用了呢?
对啊,她和方镇钦的事!她突然眼前一亮。
秦显见她双眼发光,心里竟也跟着欣喜雀跃起来,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兴奋之‘色’。
苏暖‘玉’自是比他更加兴奋,双眼亮晶晶地满含期盼地看着秦显,同时因为忐忑与紧张而双手不住地互搓着。到底要不要说?说了会不会带给他更大的麻烦?毕竟那是皇上下的旨呀,圣旨一出,焉有收回成命的道理?若是他答应了,连累他被皇帝一通臭骂,那她情何以堪?
于是,想到此处,她的脸不自觉地垮了下来,眼中的光芒也瞬间黯淡泯灭下去。
“你想到什么了,为什么不写出来?”秦显见她神情有异,不由出声催促道。
“若是让你感到为难的事,你也会答应吗?”苏暖‘玉’迟疑了一下下,终究还是提笔写道。
“这个世上还有令本王感到为难的事么,本王倒想见识见识!”秦显看了她书写的内容,武断地认定她的想法就是自己的想法,于是自信满满地说道。
苏暖‘玉’看他这般模样,心里又有些动摇起来。要试一试吗?让他去跟皇帝对决?!袅袅肯定要恨死她了!唉,这样不行的啦!况且,将军府目前情势如何她还不得而知,说不定方镇钦已经屈服了,都跟那个北安还是南安的公主成亲了!
对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她自责不已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打探那边的消息吗?
“王爷,你可知将军府那边的情况吗?”苏暖‘玉’提笔写道。
秦显迅速地浏览完毕,脸‘色’明显一僵,她的思绪也太跳脱了吧,怎么好端端地又扯到将军府了?但他心思灵敏,只转念一想,便猜测出可能与方镇钦有关。怎么,人家已经做了当今驸马爷了,她还在对他抱有幻想吗?
正准备作答,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心涛焦急的声音:“王爷!”
“什么事?”
“昨晚的刺客趁着送饭给他的功夫逃了出来,他好像发狂一般,府中‘侍’卫已有好几名被打成重伤。目前他已经被兄弟们合力拿下,兄弟们诸多怨怒,纷纷要求将其毙命。卑职已安抚住众人,特来请王爷定夺。”
秦显本来就心生烦闷,此刻这个消息无疑是火上浇油。他默默地看了苏暖‘玉’一眼,后者正怔忡不已地盯着自己。
“昨夜府中有位故人到访,苏暖‘玉’,你想不想见一见?”秦显语气微酸地问道。
苏暖‘玉’一愣。故人,什么故人?刚才心涛明明说了是刺客!难道已经抓到了行凶之人?还是相熟之人?
这么一想,苏暖‘玉’便丢了‘毛’笔,疾步来到秦显身侧,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给了他一个“走,去看看!”的眼神。
她的力道并不大,但秦显被他这么一抓,竟然身不由己地便随了她的步伐往外而去了。即使是隔着衣服,他似乎也能感觉到她手心之中传来的温度。顷刻间,当时她在他手心写字的情景,她扑在他怀中呜咽不止的情景,以及他心无旁骛与她的‘裸’背亲密接触的情景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他的心竟“怦怦”地狂跳起来。
然而,苏暖‘玉’前脚刚迈出书房‘门’口,她就丢开了拽住他手腕的手,向外间的心涛挥手示意他往前带路。心涛躬身听秦显示下,秦显向他点了点头,心涛才得体地对苏暖‘玉’说:“苏姑娘,请往这边走!”
苏暖‘玉’点头还礼,紧随其步伐而去。秦显苦笑了一下,瞄了一眼被苏暖‘玉’抓过的手腕之处,不免嗒然若失。
三人行至后院,只见一群人义愤填膺地围成一个圈,圈的中央,一个衣衫破烂浑身血污的光头小子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地,正双眼冒出野兽般的幽幽绿光,面目狰狞地怒瞪着众人。
“参见王爷!”在此处维持秩序的心海当先向秦显见礼。其他人众也回身向他行礼。
苏暖‘玉’此时已经认出来了被围之人就是苏亦亨,心中不由大惊:他怎么会在此处?他就是昨夜的刺客?
而苏亦亨同时也看到了苏暖‘玉’,脸上狰狞之‘色’尽去,欣喜若狂地大叫道:“苏三!”接着两脚并拢一蹦一跳地挨过来。
“苏三,我可算见着你了!”众人怕他再度滋事,又将他围困起来。他拼命地挣扎着,高声说道:“苏三,你好不好?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苏三,你别怕,有我在呢,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们两个要永远在一起,生便一起生,死就一起死,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苏暖‘玉’真没想到他竟会尾随而至,并且误以为她是被人掳走会身陷水火,即便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仍是心心念念想着要保护她。她曾一心想着要利用他以便全身而退,而他却甘愿为她置身险地视死如归!相比之下,她是多么自‘私’!他这样为她不顾‘性’命的付出,真叫她羞惭得无地自容。在这个异世中,她觉得最对不起的人,非他莫属!
苏暖‘玉’鼻中酸楚,眼中泪‘花’隐隐,径直往人群中央而去。众‘色’士兵中昨夜目睹秦显怀抱于她之人过半,心知这苏暖‘玉’有着不同一般的地位,见她靠拢过来都纷纷地退避开去。
“苏三……苏三……”他口中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觉得自己所受的苦真是千值万值。
苏暖‘玉’牵了自己的袖角,细细地替他擦拭血迹斑斑的面孔。本来就极度丑陋之人,此番更显恐怖狰狞。然而此时在苏暖‘玉’眼中看来,他真是全天下再可爱再温暖不过的人了。
“苏三,我好开心啊!苏三,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苏亦亨咧嘴一笑,眼瞳更加幽亮,灿若星辰。
苏暖‘玉’心中既是惭愧又无比感动,强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绕到他身后替他松绑。他双手获得自由以后,立即抓住了苏暖‘玉’的一只手,孩子气地说道:“走,苏三,我带你走!”
“走?!你想走去哪里?”秦显不假辞‘色’:“你当这王府是什么地方,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况且,你先问问看这位苏三姑娘,可愿意跟你一道离开?”
苏暖‘玉’松开了他的手,他的手上也遍布着血迹,她又毫不嫌弃地替他擦拭手心。接着牵过他的手,将他带到秦显面前。
擅闯王府,并且重伤府中‘侍’卫,这是多么滔天之罪!苏暖‘玉’当然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偏偏此事皆是因她而起,苏亦亨心思单纯,乃是一心为她才酿此大祸,她总不能让这纯良少年承担罪责,皮‘肉’之苦不过其次,身陷囹圄丧失自由最是可怕难熬。
她已经亏欠他太多,又怎么忍心再将苦痛加诸其上?如果她坐视不理,那她还是人吗?
于是,“咚”地一声,苏暖‘玉’在秦显面前跪了下来。
在场诸人无一不是大吃一惊,秦显尤甚。
“苏暖‘玉’,你这是为何?”他皱了皱眉,语气不佳地问道。
苏暖‘玉’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苏亦亨。眼瞅着秦显仿佛不解其意,她只得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尽量抬高至秦显眼前,一笔一划地写着:“请楚王宽赦他的罪责,好吗?他还只是个孩子。”
“苏暖‘玉’,你可知他犯下多大的罪过吗?”见她对他神态那么亲密,现在又如此维护于他,秦显心中甚觉不快。
“请楚王开恩!”苏暖‘玉’再度写字道。
“怎么,你要将本王许诺之事用在他身上吗?”秦显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但问话中却又无比淡定,好像这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苏暖‘玉’明显呆了一呆,目光与秦显对视良久。是啊,这么严重的事,他又如何会善罢干休?他救她,是看在袅袅的面子上。而苏亦亨,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而且这个人还犯下滔天大罪!若是他仁慈,宽赦了苏亦亨,他要如何平息沸腾中的众怨?他们可都是因为保卫王府的安全和这小子起冲突受伤的!
她既是打定主意要为苏亦亨求情,那她除了利用秦显曾许过的诺言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此,心内默默地叹了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事有轻重缓急,先应付了眼前的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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