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穆大夫很不正常。
作为一个工作狂恨不得长在科室里的穆风,竟然每天按时下班回家了,不忙的时候就一个人窝在办公室里,对着手机和电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最可疑的是,他竟然突然跟精神科那个号称“神掐算命半仙儿李”的蛇精病大夫来往密切。
查完房,穆风把病历火速弄完,又摆弄起了他的手机。
赵勤躲在病历车后头瞟了两眼,看不太清,从背后偷偷踱过去,再瞟两眼。穆风看的似乎很专注,不过赵勤的眼睛倒是越瞪越大……《人格障碍的成因及表现特征》、《人格障碍患者的护理》、《人格障碍的评估和诊断》,这都什么东西?
“穆博士,您这是要修博士后?”赵勤一声叹,惊的穆风赶紧按灭了屏幕。
穆风收起手机,心不在焉的回道:“没有。”
赵勤犹豫了一下,缓着调子说:“那你……人格分裂啦?”
“你才人格分裂!”
“哎那我就不明白了,”赵勤拖过来一张椅子,反跨坐上去,“你说你整天心不在焉的,不是跟那个李半仙说悄悄话,就是跟手机搞暧昧,你咋的,失恋了需要精神开导?”
“我跟你说,就算你失恋了,那也不能去找那个李半仙啊!他你不知道?整个一蛇精病,看谁谁有病,瞅谁谁分裂。”
穆风一把推开他,“哎行了啊,说的我跟什么似的,还能有丝分裂了不成?”
赵勤动作夸张的趴在椅背上,“对,你是自花传粉,美的谁都不需要,自己就能生。”
“贫,继续贫!”穆风抄起文件,朝赵勤背上打了几下。
走到门口了,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文件夹,忽然扬起来问赵勤,“你说,是红的好看,还是黄的好看?”
赵勤揉着自己肩膀,斜着眼睛看他,“选幸运色?半仙儿教你的?”
“少废话,哪个?”
赵勤也不跟他开玩笑了,指着其中一个说,“红的,张扬,多符合我的气质。”
穆风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下巴,突然来了句,“附近有幼教培训机构吗,锻炼脑力的那种。”
椅子上的赵大夫啪叽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从门口又挤进来一个戚绍川,一看这场面就忍不住打趣道:“赵大夫,打坐修身呐?”
赵勤蹭地从地上爬起来,攥住戚绍川诉道:“戚绍川,你是他好友,他都有孩子了还要找幼教你知不知道!”
戚绍川哈哈的把手里一沓检验报告往他身上一甩,“他有孩子,那我就是孩子他二爸!”
爸字的音还没荡漾完,赵勤立刻撒手用一副深刻打量的眼光看起他来。
戚绍川笑容渐渐敛住,艰涩的回头去看穆风,“不会吧,你真被人下招了?不是,”他贴上穆风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女的?你硬的起来吗……”
啪!戚绍川的背上也挨了打。
“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穆风一字一句,说完转头就给气走了。
“我跟他?哈哈哈!怎么可——”抬头一看人都要走没影了,戚绍川立刻追了上去,“哎你等等我!”
赵勤抹了把头发,“我怎么了,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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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绍川在医生休息室里找到了正在换衣服的穆风,他潜进去把门一锁。
穆风坐在床上翻着手里的文件夹,一时眉头紧锁。
“你到底怎么了?”戚绍川靠着上下铺之间的爬梯,低头看他。
穆风叹了口气,扬起头来问戚绍川:“你觉得这个世上有死士吗?”
“死士?”
“他们没有灵魂,没有自我,他们为死而生、为死而去,他们可以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命令浴血奋战,或者因为一道失望的眼神自我了断。”
戚绍川笑的肩膀一耸,“不是吧,你又搞起了文学?”
穆风没说话,戚绍川一下就明白他是认真的,搭在一起的胳膊放了下来,低声说:“你想说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
“打住!”戚绍川一扬手,“别用这种开场白行吗,有点创意!”
穆风:“……”
戚绍川手摊开,“行行行,你继续。”
穆风张了张口,先脑子里把事情过滤了一遍。廿七的状态很蹊跷是不错,他也旁敲侧击的咨询过心理学专业出身的“半仙李”,虽然李大夫平时神神叨叨的,但是专业素养绝对是一顶一的好手。
李程告诉他,廿七这种状况可能是小时候因为某次“选择”失败而造成的刺激,是精神遗留问题。心理问题最难治的关键,就在于它成效低,而且战线长,需要投入极大的人力脑力与患者的顽固精神进行抗争。
李程表示需要亲眼看到患者才能下具体的结论,他要求穆风带廿七过来。
但是穆风知道,廿七的问题不止在于“无法选择”的方面,选择只是个表象。
假设,廿七真的是所谓的死士,那么他真正需要的并不是心理疏导,而是完整的人格培养。
他答应过廿七,要暂时做他的依附,既然话都泼出了口,哪里有突然反悔的道理。再真正搞清廿七的身份之前,穆风还没有打算将他交给任何心理机构,那样只会让他成为实验牺牲的小白鼠。上次他就因为穆风一个沉默就险些搞出自我了断事件,若是再让廿七觉得他被人舍弃了,很可能再也无法挽回。
廿七的事情,还是等等再跟戚绍川说吧。
穆风闭上了嘴,把白大褂挂在衣钩上。
“你去哪,话说一半呢!”戚绍川纳闷。
穆风摆摆手,“下次吧,我下午请了假,去购置家具。”
戚绍川,“……”家具?
-
穆风买了点新鲜蔬菜回到家时,一打开门,廿七正以一个鹤立鸡群的姿势杵在客厅里。
两人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穆风把菜放到厨房,廿七就静悄悄的跟了进来。一转身,穆风就与他在狭小的厨房空间里打了个照面,廿七额头和脖颈上铺了细细的一层汗。
穆风看了会,廿七伸出手抹了一把。
“刚才,干什么呢?”穆风没话找话。
廿七说,“练功。”
穆风从袋子里拿出西兰花,先放水里泡着,又握着土豆开始削皮,“练的什么功?”
“剑法,和拳脚功夫。”廿七站在一旁看着他洗菜,过了会问,“我能帮你吗公子?”
穆风看了看,把手里没削完的土豆和削皮器一起给他,“会用么?”他自己又从抽屉里拿出个新的削皮器,手把手的教他怎么使,没多大会功夫,廿七就学会了。
等穆风洗完了别的菜,铺好案板切西兰花和青椒的时候,水池边上已经堆了好些光溜溜的土豆球,多的一顿根本吃不完。
“好玩么?”穆风看廿七似乎削上了瘾。
说这句其实并没有责问的意思,但廿七受了惊般赶紧放下了工具,望着多到都滚到了水池里的土豆,道了句“抱歉”。
穆风停下了切菜的动作,转头过去,“你以前,一直是这样吗?”
廿七:?
穆风低声,“我不需要你没有意义的抱歉。”
廿七手掌里还托着一个削了一半的土豆,他摸索这那面粗糙的斑点,在想什么叫“没有意义的抱歉”。
穆风用买来的蔬菜简单炒了几道菜,吃过饭后觉得有点累,就歪在沙发上睡了会,他定了闹钟,下午两点会叫起来带廿七去购置家具。以后这个公寓里要住两个人,穆风那点简陋的东西肯定不够两个人用的。
中秋节过去好一番日子了,天气也凉了下来,午后的风从阳台微张的门缝里飘进来,被轻薄的窗帘兜住。
纱层扬起时,光阴洒在穆风浅眠的侧脸上;纱层落下,又只有清长的呼吸。
廿七洗好碗,出来看到自己的“睡榻”上卧了人,把自己的呼吸放慢了半拍走过去,他挑起薄毯搭在穆风的身上,作了一个特别轻的揖,然后蜷缩在穆风脚边的沙发底下,等着他醒来。
手机被调成了震动压在穆风的手底下,所以两点的闹钟一响,他立刻就被震醒了,关掉闹钟的时候睡的还有些恍惚。
刚发了声N的音,就发现了正趴在沙发脚边的廿七。
他也睡了,像只缩着尾巴的大型犬。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挽起衣袖的胳膊上,有一层浅金的绒毛。阳光隔着阳台的一层玻璃板徐徐的照耀,屋里只有透进来的温暖,时光在不紧不慢的流淌,软绵的毯子从身上滑落下去。
廿七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夜里穆风起来喝水上厕所,他必定会醒。
所以穆风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卧下去,又睡了半小时。
闭目养神的这段时间,穆风时不时的睁一会眼,这样的状况真是神奇,他竟然和一个陌不相识的男人建立了一种奇妙的同居关系,没有争吵和喧闹,并且会这样毫无缘由的看他睡觉。
一个人的日子过的久了,大概真的会躁动。
穆风忽然意识到,也许,收留他并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