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多谢先生指点。”
小三子哽咽道。
“去吧。自此以后,道路艰险,还望你们互相扶持,一起走的,再一起回来。”我转身逐客。
“是,先生。”
三人再一次异口同声的哽咽应诺。
五年了,昔日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他们应该去谋个前程了。
虽是零碎的时间,但五年积攒下来,我教授的东西也足以让他们在这凡俗中挣得一份好的前程。
蓬莱岛上的所学,我捡实用的都教给了他们。
他们不同于阿夜,没有将府的财力做后盾。他们的爹娘姐妹,都指着他们能撑起一片天。
我怎能阻止?
身在凡俗,一个人的一生,总是勾连许多枝蔓。你虽是赤裸裸的来,但身边却站立着一堵墙。幼时他们给你遮蔽风雨,等年华逐渐老去,旧墙坍圮,那就该是你站起来的时候了。
这是一个循环。
也是应有之义。
我站在山顶,望着那山小的小村庄,久久不语。
这一去,便是刀光剑影、鲜血淋漓。
世事难料,谁能知道,这结局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情最是沙场。
一条命的丢失,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
我默然走回屋子,关上门,将风九给我准备的三颗保命的药拿了出来。
“你下山走一遭吧,一人一个,嘱咐他们别丢了,在危急性命的时刻用。”
我推开门,对着坐在门口不远处望着屋子的阿夜道。
阿夜没说什么,接了药就下山去了。
暮色沉沉的时候,阿夜回来了。
“收好了么?”
我问。
“放在怀里的。”阿夜回忆了一会儿,道。
“那就好。”我默然。
一夜无话。
六子他们走的那日,晴空万里。
飒飒的秋风吹落了一地的黄叶。
村人们都集中在村口,送别三人。
杏树下的石磨盘上,坐着六子,站着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的泥猴儿。
“走吧。”
小三子最先开了口。
日光渐盛,那熟悉的人却没有来。小三子终是放弃,劝说道。
“走吧。”
六子挂上包袱,头也不回的率先走去。
“哎,六子,等等,走那么快干嘛~”
泥猴儿追了上去。
山上,一袭布衣的人正在山上负手而立,银色的长发正随风飘舞。
韶光易逝,又是一个四年过去。
惊蛰日,将夫人派人送来了生辰礼,并接阿夜下山。
这是惯例了。
自带走阿夜不成,每年惊蛰——阿夜的诞辰,她都会派人送来贺礼,贺礼都很寻常,却处处用心。亲手做的衣裳鞋袜,还有书籍和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阿夜不说接受,也不说不接受。
东西一直都搁在那里,一派锦绣,却也伶仃。
“下山去陪陪她吧。”
我和浦总管谈完话,出门寻到阿夜,对他说。
阿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抬眼看我。
“她每一年都给你做面,去吃一次吧。”我道,顿了顿,叹息一声补充道:“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是很好。”
阿夜没说话,沉默的坐着。
浦总管垂手立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阿夜走了过来,隔了十几步的距离,望了浦三儿一眼。
“走吧,他答应了。”
我转身。
也不过半日,阿夜便回来了。
浦总管送回阿夜以后,望着我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下去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大致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
阿夜定是只默默吃了一碗面后,就离开了。
隔阂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有时候伤口结了疤,你以为没事了,然而实际上,那已经愈合的疤痕之下,还满是疮痍。
愈合只是表象,内里还需要漫长的时光去修补。
阿夜十七岁后的那个夏末,他毫无征兆的卧床不起,脸色一日日灰败起来。不过两日,便已是奄奄一息。
我仔细的帮他检查,没找到病根,却发现他体内的生机正在迅速的枯竭。
我望着阿夜憔悴的脸色良久不语。
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么?
那三颗保命的药丸若是还有一颗存在,阿夜便可以起死回生、生机重续。但是,在六子他们三人离开的时候,我将那三颗神药一股脑儿交给了他们。
我想战场刀剑无情,这保命的东西他们三个会更需要。阿夜有我护着,定是出不了什么事。但我漏算了天机,阿夜的病来势汹汹又毫无头绪,除了那救命的药丸,再无他法。
想至此,我的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苦涩。
“我要死了,是么?”
阿夜看着我,认真的问。
“别胡说。只不过是生病而已,三五日就好了。”
阿夜听了没有说话,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两日,他一直这样,睡了醒,醒了又睡。醒来时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没过一会儿又昏沉的合上眼睛。多数的时候,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这一次,却是问出心底的疑惑。
他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问我也许只是确认而已。
一句话的功夫,似乎耗尽了他沉睡中积攒的所有力气。听到我的回答以后,他又疲倦的陷入了昏睡。
我默默的看了他许久,起身准备去打些水来,擦擦他额头上不断冒出的细汗。
“你去哪儿?”
谁知,我刚一起身,他就猛然睁开了眼睛,紧张的问。
“别走。”
我还没回答,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就仿佛只是梦里的一阵呓语,或是我生出的一场幻觉。
他还是紧闭着眼睛,整个人憔悴的躺在那里,额头上还冒着细细的汗。
我忍住泪意,掩上门后,转身望着这茫茫的天地,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长夜,前一世你眼睁睁的看着我消失,所以这一世,为了惩罚我,要我亲眼看着你死去么?
从院角的厨房到长夜居住的小屋,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我却走得无比的艰难,就好像体内积蓄的力量随着步子的落下而迅速流走,整个人都只凭着那脑海中唯一的意念在行事。
他的额头上正在冒汗,定是十分难受,我得帮他擦一擦,至少让他能稍微感到舒爽一些。
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看着他蹙眉的模样,我忍不住伸出了手。
临近傍晚,阿夜再一次醒来。盗汗的情况得到了缓解,整个人都显得有了几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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