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回溯(6)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毁掉了所有。
那些安宁的日子,化作岁月里的轻尘,湮然而没。
我继续往前,墨色的天空上荧光点点,周遭一片,是幽深的黑暗。
一个莹光慢慢靠近,坠入了眉心。
蓬莱被毁以后,我们在残破的八方学宫门前彼此告别。
白离和羲皇作为九重天上的帝姬和天孙,自是要回到九重天上去。
我和哥哥商议以后,一致决定回到冥府。
这一次,蓬莱被毁,而四合八荒却一点动静也没传出,实在是诡异的紧。
众人被救以后,心里并没有轻松多久。浓重的疑云仍笼罩在心头。
魔族入侵,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事先一点风声也没传出?
在蓬莱八方学宫求学的众人,无一不是各仙山洞府最为疼爱的宝贝疙瘩,为何此次蓬莱出事,家里却丝毫没有反应?
是不知状况,还是……
更为可怕的揣测压在心底,让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几分。
临走,白离依依不舍的望着我道:“酒酒,若是事情安定下来,你可要来九重天来看我。”
我用力点了点头。
羲皇走过来,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对我和风九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这样的告别,在八方学宫的外面,众人的口中,说出了一遍又一遍。
大家怀着惶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归家的之路。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魔族的进攻蔓延到了几乎整个仙界。
大战之后的满目苍痍在荒凉的诉说着曾经的悲壮和激烈。
触目四望,到处都是银色的细沙踪迹。
风一吹,便飞扬四散。
这都是战死的仙人。
冥府惨败,几欲不存。
父君和母后他们合着全冥府之力,将野心勃勃的魇魔神魂封在了忘川蒿里的暗夜之山。
这一次动乱结束了,可冥府的有生力量却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除了外出求学的我们,剩下的,都是被老一辈仙人刻意保住的青涩面孔。
一个一个,都是温室内养大的、未曾经历风雨的娇花嫩草。
老一辈的仙人,也许想着,孩子们都还很小,未来的时间也很长,强大的外患由他们操心处理就可以了。
等到了合适的时间,他们自会将一切和盘托出,新一代也会自然而然的学会如何承担自己身上肩负的重责。
不必急于一时。
可是,谁也没料想到,魔族忽然动作。安逸数万年的仙界,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一辈的仙人们,折损大半,剩下的,全部是曾被过度保护的新一代们。
冥府元气大伤的同时,十八地狱随之开始了接连不断的恶鬼暴动。
风九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披上了战甲。
“小妹,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临走前,他望着我说。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叮嘱。它含着失去双亲的深痛巨苦,在我们兄妹的心上添上了一道鲜艳的、永不敢忘却的伤疤。
风九在害怕,我也是。
他怕等他从暴动的地方回来时,家里再也没了我的身影——就如同我们刚刚回来时那样。
在半年前离家时,我们从未想过,这一次分开,竟会是与父君和母后的永别。
在仙界,三五年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因此,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短暂的别离。
可是,这一次的一眨眼,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塌了,地陷了,温暖的依靠,自此将不复存在。
我们得依靠自己,将这世间的辛辣和苦酸一一尝遍,哪怕是落泪受伤,也不会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港湾在等着我们停泊,给我们疗伤。
我也在怕。
我怕风九出现哪怕是一丁点的意外。
父君和母后去了,成夫子只剩下半条命,若是风九再出点什么事......我不敢再往下想。
“哥哥,我要跟你去——”
我坚定的对风九说。
“不行!”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风九那么严肃那么认真那么不容抗拒。
就像是我无法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他也难以承受失去我的后果。
在世界崩塌之后,我们剩下的,只有彼此了。
这种一下子失去至亲之人的滋味,体会过一次就够了,不必再有第二次。
但最终,还是我妥协了。
只剩下半条命的成夫子对我说,王姬啊,今时不同往日。战场上,聪明并不如术法武力管用。你就听小仙一次劝,听殿下的吧!
成夫子的大半边身子都被魔族吸干了,只剩下皱巴巴的一层皮。他的包子脸上染上了风霜,原本年轻的脸上生出了一层层的皱纹,漆黑的头发也一日日灰白干枯起来。
他的生命正在一日日的消耗,用不了多久,怕是会回到忘川蒿里了。可他还在为了我们担忧和操心。
在我七百岁那年,风九平定了火莲地狱的暴动。
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一向玩世不恭的他用雷霆的手段肃清了内乱,证明了自己。
那个时候,我看着一身血污却风姿不减的风九,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左拥右抱风流倜傥的他,相同的眉眼,相同的笑容,神情里却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想,那也许,就是宝剑经过磨砺、玉石经过雕琢的样子。
如果,蓬莱祖师能活到现在,不知看到现在的风九,会不会对他刮目相看呢?
可惜,那个如果永远不会出现了。
那一场浩劫过后,很多人都成长不少。
火莲地狱的事情结束后,我去了一趟九重天。
白离整个人沉闷不少。
她带着我走过九重葛的花海,看银河像一条光带在空中轻缓的飘舞。
我们说了一些仙界各处发生的事情,却对从前八方学宫的往事避而不提。
那虽是一段葱笼又美好的岁月,但却被一个惨痛又触目的伤口猝然终结。
我们不敢提及,生怕一个不小心,扯动了伤疤,再一次旧伤崩裂鲜血淋漓。
临别的时候,白离说,酒酒,我要嫁人了。
那模样,仿若不经意间提起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悚然回头,却见她沉闷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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