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年老,你会发现,记忆里很多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会被忘掉。
像是曾经度过的好天气、经历过无关痛痒的大小事情。可这,并不包括,一些曾让人刻骨铭心的人。比如,至亲血脉的哥哥,再比如,那个你曾爱了好几万年的人。
我看着面前一躺一坐的两个男子,忽然感到人生恍然如梦,简直荒谬到了极致。所有的存在和过往就像是镜中月水中花,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影绰绰,宛如一重重难辨真假的幻影。
事情倒转回章华台。
我看着一动不动的云子游,脑海一空,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生出了钝痛之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禁锢已久的心里在疯狂的叫嚣着,想要冲破而出。
腾腾的火焰毫无征兆的从身上冒出,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身火红衣裳肆意张扬的风九。
“哈哈,神魂刻印......风阎君.....”
落胭的疯狂声叫喊着,我眼前却只能看到一个细细的线,线里面,是忽然出现的、一片恣意张扬的红。
落胭的声音我多数并没有听得很真切,但风阎君这三字,我却听的分外清楚。连带着,那越来越靠近的红,也让我无端觉得很心安。
就仿佛那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刹那有了牵系,安安稳稳的落了下来。
“风九,救他——”
我失魂落魄的恳求道。
云子游不该是这样。
他应该高高在上,偶尔做一些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事,但在大多数的时候,还是那个年轻威严又制造冷气的小冥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任身上的活气慢慢流散。
这样下去,会神魂破散的吧——
我颤抖的握住他微微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稍微暖一点儿。
好多的问题,在我的脑海中翻涌,可那个可以帮我解答的人,却嘴角含笑的站在那里,肚腹上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那是转移的命魂咒所造成的伤害。
落胭劫持我,做出自爆仙元的姿态,并借着仙元运行的痕迹,来掩盖命魂咒的仙力波动。
也许最开始,她的希望全数破灭后,便打着同归于尽的打算。若是自爆仙元不成功,那命魂咒一发动,相连者便会同生同死。
我从没想过,落胭对我的恨,竟到了不死不休那般深切的程度。
我更没有想到,云子游会冲出来,将命魂咒爆发的威力生生转移到自己身上去。
他坚如磐石的站着,抬手蒙住了我的眼,那轻缓的呼吸一丝不乱,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不是心神莫名一荡,周身仙元暴涨,随之那黏腻的血迹顺着手掌滑下,染红了一片,我几乎被他蒙骗过去。
感受到那仙元的暴动神魂的牵系,再看向云淡风轻却伤痕累累的云子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在凡间,那个形容枯槁名叫富春的老人,在说起那个没问出的问题时,是那么的落寞和遗憾。
一向冷硬的富春说,我想问的啊,我一直想问的啊:老唐,你到底是想我一直在一起,还是害怕别人指指点点?
可当富春终于下定决心去问的时候,那个人已经鲜血淋淋毫无呼吸。
一辈子的遗憾就这样横亘在两人之间。
生和死,失去和拥有,心灰和幸福,这么远又这么近。
我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冥王大人,没忍住心里的疑惑。
这个问题,若不及时问出来,我怕,我的余生将会一直困惑难安。
“云子游,你为什么要拼着性命救我?”
“你为什么要拼着性命救我?”
“为什么?”
我犹如疯魔,一遍遍重复自己的问题。
可云子游却一声不应,他面色苍白的靠在我的肩头,呼吸微弱至几不可闻。
飘渺的云气在我们身边飞速倒退,御风而行,第一次让我感到很心慌。我牢牢抓住云子游微凉的手,害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成了那云气里的一缕,转眼就被风刮走。
“你为什么拼着性命救我呢?为什么呢?”
我固执的沉浸在自己的问题里,一直不肯罢休。
风九看不下去了,按下云头,直视我道:“你真想知道?”
我茫然的继续:“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夫君!”
风九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夫君?”
风九的声音仿若一道亮光,直直刺入我的脑海里的一片混沌,有什么久远的、未曾触碰的东西正呼之欲出。
“可我并不记得——”
我垂眸,看向眼前面色苍白如雪的云子游。他安静睡着的时候,整个人失去了那凌厉冷峻的气势,反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出尘之气。
“因为你失去记忆了啊,小妹——”
风九轻轻按住了我的头,叹息道。
我一下子怔住了。
说完这句以后,风九并没有继续多言,直接将我和云子游带入了炎殿。
云子游的伤着人看了,令人庆幸的是,并没有危及性命。只是伤情颇为严重,需要好好将养几个月。
我心里的石头终是落了下来,绷紧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下来。
这一落一松,我便想起了方才风九对我说的两句话。
疑虑像是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夫君??
小妹??
失去记忆??
可几万年来,我并没有记忆缺失的情况啊?
我还记得,老冥王小的时候,我还带着他去凡间吃排骨,那个时候,他还拽着我的袖子喊我婆婆。之后几万年过去,小冥王大人上任,然后是下任务去凡间,记忆一路顺畅清晰的很。
这,说不通不是么?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风九道:“小妹,看来,今日是时候了。”
听完风九的一番话,我心里的荒诞之感像是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存在被否认,我原来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那谁能告诉我,现在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我到底是谁?
我忽然有些惶惑不安。
在凡间,我曾看过一个十分著名的命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传说,这个问题,是人类终极的哲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