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时候,我的旧疾却不断复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大海捞针这些年,我差不多心灰意冷了,便在这里买了这栋宅子,准备等到那最后一刻的到来。直到前几日,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网站,我心里觉得,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昀先生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了。挂在墙上的老式钟铛铛敲了十一下。
漫长的讲述,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他转向张妈,张妈会意,蹭蹭的上了楼。
不一会儿,拿了一个暗红色描纹木漆盒过来。
昀先生接过盒子,郑重的递给我:“牡丹姐的书信,还有我的歉意,请帮我转达。”
我接过那有些沉重的盒子,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昀先生微笑道:“天亮之前,等我的消息。”
索契。
红房子疗养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躺在椅子上望着不远处的海滨浴场。
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样。
一切都是安静又祥和的。
忽然,吹了一阵风,掀动了床边猩红的天鹅绒帘子。
老妇微微眯起了眼睛。
上了年纪以后,各种感觉都不灵敏了,唯有那拂过脸颊的风,让她暂时能忘却自己已经身在暮年,回味一下那曾经逝去的青春。
风停了,她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多了一个微笑的黄皮肤黑发女子。
黑发女子轻轻拂了拂手,老妇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幕一幕场景。
那场景,有些是她曾经经历以后分外熟悉的,有些却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
半晌,那画面消散。老妇的眼睛早已湿润。
黑发女子走上前来,躬身递来一个暗红色的木匣子,并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老妇眼里的泪花再也忍不住了,顷刻就从那天蓝色的眼睛里汹涌而出。她慢慢打开匣子,细细的翻看那一行行已经泛黄的信件。
不知为何,这些字本来老妇一个不识,却在看的瞬间,那意思自动跃入了她的脑海。
老妇的泪水不断滴落在泛黄的纸张上,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良久,她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床前,打开了柜子,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小匣子上镶嵌着颜色各异的珠宝,看起来华贵非常。她轻轻打开匣子,拿出一块团的紧紧的布。
揭开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了那被呵护至极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小小的银制长命锁。
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没什么光泽了。
上头锁状,下面是如意头状,上面錾刻着不算精致的莲花和蝙蝠,上书“长命富贵”四个繁字。如意头下有孔,坠着几个小巧的铃铛。随着老妇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珍惜的抚摸了一会儿,老妇又将那长命锁郑重的包好。她颤巍巍伸出手来,把那东西递给了黄皮肤黑发的女子。
女子躬身接过,点了点头。
瞬间,那风又起了,一眨眼,那个奇怪的女子就不见了。
老妇揉了揉眼睛,四下去看,除了那微微摆动的窗帘,什么也不曾变。
她还是躺在那舒适的椅子上,一步也未曾离开过。
老妇看着自己手下扶着的躺椅手,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梦呵......
她艰难的站起身子,走到床前的柜子里,吃力的拿出那个璀璨夺目的匣子,缓缓抚摸了起来。
良久,她慢慢打开了那尘封许久的匣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匣子里面却是一个暗红色的木匣子,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老妇颤抖着打开匣子,果然......
干涸许久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我赶回幸福里十七号时,天光微微。
壁炉里的火还是烧的旺旺的,昀先生坐在炉火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妈却靠在一旁打盹儿。
我拿出那个包着的长命锁,递给了一直等待的昀先生。
昀先生疑惑的打开那布,却在打开的那一刹那湿了眼眶。
时间倒回到六十年前,那个狭窄的巷子里。
被打的狼狈不已的少年在地上爬行。
许多人笑着指指点点,神志不清的喀秋莎不知为何挣脱了李妈妈的手,跑了过来,用宽大的袖子擦他脸上的血。
她不认得他,但却无端的觉得不忍。
那个少年狼狈不已,却朝着她笑。
“我会带你走的,很快。你等我!”
他说着,吃力的拽下脖子上的长命锁塞在她的手里。
喀秋莎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李妈妈给强横的拽回去了。
那之后,那只小小的长命锁就一直带在她身上。她已经忘记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了,却一直觉得它很重要,遗失不得。
当听到那个黄皮肤黑发少女说那个男子找了自己很多年已经病入膏肓时,她把自己珍藏的那个长命锁拿了出来。
在很早以前,她问过别人,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字。
别人告诉她,这是美好的祝愿,希望带着这个锁的人,能无忧无虑的活很长时间。
握着长命锁,泪流满面的昀先生忽然无声的笑了。那一笑,如初生的日光,爽朗夺目。
昀先生一直是苍白的,可这真挚的笑容给仿佛给他涂抹上几分颜色,仿佛整个人都忽然显得生动起来。
倒在一边打盹儿的张妈忽然醒了,她伸了伸懒腰,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子忽然拔长,那花白的头发转眼就变得火红又绚烂。
不多时,一个窈窕的女子出现在了壁炉前。
“呀,这个心愿实现起来真是麻烦啊,再等下去,这魂都消散了。”‘张妈'调皮的对着我眨了眨眼睛,将越来越淡的昀先生吸入口中。
“别忘了付钱啊,噬魂草姑娘。”我没有惊讶,拍拍屁股准备离开。
刚刚还辉煌无比的房子忽然开始崩坏,很快,那精致的别墅就变成了一个萧瑟又破烂的荒宅。
“BINGO!”噬魂草姑娘对我扬了扬手,忽然喊道:“别忘了去海边,真的很漂亮。这时候还可以看到日出。”
闻言我并没有回答,只是扬起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出走去。
在踏入这里的时候,我就感觉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