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贺紫晴是晚八点的火车,我们约在了七点一刻,算上出租车上要花掉的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能够提前半小时抵达火车站,时间刚刚好。
分神的时候,背后有人喊了我的名字,听声音判断是贺紫晴到了,虽然这声音我只听过两次。
该怎样描述那晚的贺紫晴呢?只记得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我的内心充满着平和,好像是注定的一次相会,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贺紫晴散发的气场很柔和,撩人心脾,路灯下的容颜有些隐约,多了几分飘逸的美。
我伸手接过贺紫晴的行李箱,说了“幸会”,贺紫晴接道,久仰。
通常情况下我是内敛的,不只是不善言辞,而且缺乏交流的欲望,尤其和陌生人,异性的陌生人自然更甚。
贺紫晴好像是一个例外,好像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一见如故,片语通心。谈话的内容如今已不能记起,但其时美好的氛围让人记忆犹新。
因为要赶火车,我和贺紫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时间有限。临进站,贺紫晴大方地和我道别,表达谢意,举止很得体,既没有小女生的娇羞,又不会觉得冷淡拒人千里。
我目送贺紫晴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期间还收到了贺紫晴回头充满暖意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大好,像英勇的骑士赢得了战斗。喜悦是需要分享的,抑或说炫耀,我想到了网络上的好友卓别木,我习惯叫她卓师姐。
卓师姐见我如此兴奋,便问是不是中意的对象,我这才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的存在。卓师姐接着要了贺紫晴的照片,说是略懂“相面”。
网络对面片刻的沉默之后,卓师姐首先问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这显然是一句废话,假话听来做什么。当然卓师姐是在传达一个信息,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并不合我心意。
卓师姐首先肯定了贺紫晴略显成熟的气质,接着又说这样的女孩子偏向于喜欢强势的男人,她们的爱情是99℃的水,不冷,但也很难沸腾。
被人泼冷水的感觉总是不爽的,卓师姐原本就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说话直来直去不加粉饰。卓师姐所谓的“相面”,果然是很玄的学问,听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又完全理不清逻辑。
我和表妹分享了卓师姐的看法,表妹不假思索,给了“不靠谱”的评语,接着训斥道:亏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权衡之后,我决定采纳表妹的教训,我发现这原本也是我主观的倾向。很多时候我们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想让内心的想法更加坚定,获得支持。这同时还说明,对于一个丧失主见的人——比如陷进情坑的人,征求意见是毫无意义的。
每个人都有无限的潜力,我认同这句话。比如我能想到在没有提前通知贺紫晴的情况下去火车站接她,以制造惊喜,获得好感和加分,这对于久经情场的情客来说不过雕虫小技,但对于情窦初开的我来说,却是境界的突破。
贺紫晴依旧是晚上的火车,而且是很晚,我窃喜这更能突显真诚。离火车抵达还有近一个钟头的时间,独自行走在满是霓虹招牌的火车站经济区的街道上,抬头望一望浑浊的天空,内心竟生出几丝哀伤来。
我开始幻想,所要迎接的并不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而是一个我深爱着的姑娘,因为如隔三秋的别离,思念如水,斩不断;如麻,理还乱。
幻想永远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干瘪的。那天晚上我并未接到贺紫晴,就在将要冲上去的一刹那,我硬生生地勒住了脚步,选择了远远地目送,任凭惆怅从胸口迸发,肆意蔓延。
这世上最大的落败是从心底认可敌人的强大。实事的真相是我那晚远远望见走出出站口的贺紫晴,身旁有一个提着行李箱的高大帅气的异性,他们愉快地交谈着,画面很融洽。
我没再多看,低笑一声拐进一旁喧闹的商业街,一边对自己说,王释凡,你真二。
(4)
很多时候我们会发现,当潜意识注意到某个人,偶然的碰面就会变得经常。其实也未必然,碰面的概率不见得有改变,只是把其他人当做了过眼云烟,于是乎开始感慨缘分的奇妙。
那晚之后我接连几天刻意没再关注贺紫晴,加上让人焦头烂额的工作,也难得分神。不过数天之后,我还是被潜意识打败了,事实的细节是我开始注意到频繁地偶遇贺紫晴,包括早晨在食堂吃早点,办公楼上下楼梯等各种场合。
差不多每次都是我先发现贺紫晴,然后看到贺紫晴瞬间的惊讶,微笑着用有些萌的姿势挥手,和我打招呼,声音很好听。我总是强作镇定,有些笨拙地应和,明明很享受这种接触,又被奇怪的未知力量驱使,想要逃走。
这期间有过交谈的一次偶遇,是贺紫晴吃力地提着,看样子对她来说有些重的一包打印纸要上楼,我下意识急跨两步冲下楼梯,迎上去,贺紫晴先给了一个夸张的惊讶,刹那间的痴呆。
我来帮你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接贺紫晴手里的打印纸,她没有反对。打印纸入手不是太重,我暗自庆幸不用太吃力,可以表现出淡定。
幸好碰上你,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贺紫晴一边跟着上楼一边苦恼地说,唉,太苗条就是不好。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接道,小贺,你这是自嘲,还是自恋呢?
再次和贺紫晴有真正意义上的接触,是因为同事的婚礼。
准确地说,遇见贺紫晴是在晚间的喜宴上,考虑到个别同事午间因为工作的原因无法到场,庄家会考虑在晚间设局款待。
高价饭嘛,饭还是要有的,否则不下本钱的,那是打劫。
我是在喜宴结束的时候遇见的贺紫晴,因为难免喝了一些酒,反倒少了很多顾虑,打招呼便有些戏谑:小贺,你也来吃高价饭?贺紫晴一愣之下见是我,不屑地反击道:才不像你,吃货一个,我是来接同事的。
戏谑不成反被谑,我顺势转换话题说:是吗?接到了吗?男朋友吧?
不是男朋友啦,是合租的同事,女的。贺紫晴很可爱地把手一摊,不过被男生约走喽。
你就说是等我的就好了,不用太掩饰的。
那就走吧,反正一道。贺紫晴的大方倒是我始料不及的。
因为离住处都不是太远,我和贺紫晴商定步行。起初还担心会因为找不到话题而尴尬,事后发现并非预想的那么糟糕,气氛从始至终都还融洽。
刚吃完别人的喜宴,话题很自然与之相关。于是我和贺紫晴分享了一个有趣的遭遇,大致是参加工作不久一次偶遇某领导,受到了嘘寒问暖的优待,一时间无所适从,受宠若惊,疑惑是工作踏实认真得到了器重,事实的真相是数日后得到了该领导的堂弟新婚的消息。
贺紫晴听完愕然,愤然斥之曰世俗,还说等到了自己婚礼的时候就只邀请亲戚和好友。
那你心目中另一半的标准是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我啊?要专一、有安全感、能保护我,还有——
还有霸气、身价高对吗?完全符合这几样的只有一个——我卖了个关子,记起一个拙劣的段子。
谁?贺紫晴问。
高贵的,藏獒。我说完马上后退两步,果然躲过了贺紫晴象征性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