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传出一道沉稳却颇年轻的嗓音。
“此庙非我等所有,路过之人自然皆可入住。”
听了这话,几个年轻男女心下微松,也都推开庙门走进去。
只不过,他们也知道出门之外人心诡谲,还是由修为最高的那个先行,并戒备四周,但进去时并不曾有什么异样,才又稍稍放心。
入了庙,那股若隐若现的肉香就越发浓郁,几乎扑面而来,叫几人禁不住有些饥肠辘辘之感。
为首的于青松抬起头,就看见有两个年轻修士坐在篝火后,一人持一只羊腿吃着,烤架上还有大半只羊在被翻烤,色泽金黄,鲜香馥郁。
这些年轻修士原本也不缺吃的,虽说是冒雨赶路,毕竟是坐着宝车的,也不至于就又累又饿了,但是从凄风冷雨到温暖的山庙,再见到这样一只烤全羊,有些定力不足的难免咽了口口水……再者,紫晶蜂蜜的滋味最美,烤出来的羊远胜寻常。
于青松的喉头也忍不住动了动,但是他较为镇定,在见到两人后,连忙说道:“两位道友,多谢给与方便。”
说罢,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去了山庙的另一边,也麻利地生起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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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殊和晏长澜见着这几个年轻人,并未多理会。
晏长澜暗中看过,倒没什么担忧的——无他,这几个年轻修士或许性情不同,但他们的眼神倒还干净,可见是出来历练的宗门或是家族子弟,往往不会有太多阴险心思。
叶殊自然也是瞧过,与晏长澜看法差不离。
如今都是被夜雨阻隔之人,又到了同一座山庙里,各自安顿休息就是了。
许是烤全羊太过诱人,那边架起篝火后,不多时,也取出了储物袋中的肉食,用木棍穿了烤起来。再把调味的粉末朝上面一撒,很快也是肉香四溢的。
只是烤熟之后送入口里一吃,味道也算不错,但是比起旁边那烤全羊来,就逊色太多了。
吃着吃着,那面颊圆圆的少女就有些耐不住,不高兴地朝另一边问道:“两位道友,我问你们买些烤羊肉可好?一把灵珠一块,如何?”
于青松猝不及防,没料到自家师妹竟突然说出这等话来,连忙将手中签子交给一位师弟,起身对那边拱手道:“两位道友,实在对不住,我这师妹失礼了。”语毕,他立即朝师妹皱眉,道,“卢师妹,快同两位道友道歉。”
卢茵儿撅撅小嘴,道:“我是问他们买,又不是强要……”眼见于青松神色越发严厉,才不情不愿地同那边行礼,“对不住,我失礼了。”
于青松看她如此,心下暗叹,也骤然更警惕些。
这些师弟师妹头回出来,实在是有些不知事,临行前师尊耳提面命,他们也仍旧如此,着实不妥。如今在山庙里,那两个修士瞧着并不寻常,修为更不在他之下,若是得罪了,岂非是平白添了麻烦?然而卢师妹半点不知他的忧虑,居然开口就要问人买烤好的肉食,将这样年轻的两位筑基修士当成什么人了?若是对方心胸宽广还好,若是不然,那当真是……
叶殊性情冷漠,但并不在意些微小事,亦不会因着少女一句贪馋的话语就生出不满。
晏长澜则是因着于青松这般态度而笑了笑——他能瞧出这几个同门之间情谊颇深,自然也不计较那点小事,反而生出些好感来。
因此,晏长澜干脆切下一盘子肉,丢过去,道:“小事罢了,既然喜欢,便尝尝罢。”
于青松接过那盘子,却一时不知该不该分给同门吃。
他从前历练时,最初也是对人多有相信,但总归是遇见了不少阴险之事,像这给人分食食物却将人杀害的更是常见。虽说他见这两人似乎颇为正派,可若是有个万一……
于青松这般纠结,他那些同门却不知道。
卢茵儿早忍耐不住,趁着于青松犹豫时,伸手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两眼放光地说道:“大师兄你怎么不吃?这滋味好极了!”
于青松来不及制止,心里极为后悔。
不过吃都吃了,多说无益,卢茵儿更是抢过了盘子到一边吃去,一脸满足。
这卢茵儿年岁最小,见她吃得香甜,有其他同门也咽了口水,却是不曾过去抢夺。
见她吃了许多都没什么事,于青松才放下心来。
然后,于青松向叶晏二人说道:“多谢两位。”又重复一句,“真是失礼了。”
晏长澜道:“无须在意。”
接下来,叶殊与晏长澜各自吃完一只羊腿,晏长澜再切下一只递给叶殊,又切了一盘嫩羊肉。
叶殊倒也吃得痛快,而晏长澜见状,稍作思忖,想起从前酿造的紫晶蜂蜜酒,将之拿出来,给叶殊倒了一杯。
刹那间酒香扑鼻,叶殊饮着觉得尚可,晏长澜也喝了一杯,但这酒香也很快勾起了另几个年轻修士的馋虫,都忍不住频频朝这边看来。
一时间,于青松这个做大师兄的不仅要忍着自己的馋意,还得看顾同门师弟师妹莫要再同先前一般出丑,着实是难为得很。
渐渐地,有个少年伸手拉了拉于青松的衣袖。
过不多会儿,卢茵儿舔舔唇,也拉了拉于青松的衣袖。
其他同门见卢茵儿扫空了一盘子羊肉,吃着自己手里没什么滋味的,越发……也都跟着过来,扯了扯于青松的衣袖。
于青松默然。
这该如何是好?仅仅这些诱惑都不能扛住,当真是……
于青松摇头道:“不可。”
卢茵儿到底是没忍住,她有些骄纵地说道:“我们多给些灵珠就是,如若不然,用灵石也成。他们做得这样好吃,错过此次,哪里还有下次!大师兄,你想想法子呀。”
师弟师妹们眼巴巴地瞧着于青松,于青松原是坚定拒绝,然而到底还是没能抵挡住。
犹豫片刻后,他扬声道:“两位道友,在下有事相询,不知可否……”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早就传到了晏长澜与叶殊的耳中,只觉得颇为好笑。
今生暂且不提,叶殊曾做叶家少族长时,因其威严甚重,族中子弟也多不敢冲他撒娇耍泼的,难得见着这种景象。而晏长澜如今是自家师尊独一份的亲传弟子,从前同门倒有几个,但还来不及真正那般亲近时就已……即便同门间颇有情谊,却也不曾遇上过如此“耍赖”。
此刻听得那位做大师兄的这般无奈,晏长澜就开口道:“道友过来说话罢。”
于青松深吸一口气,忍着羞耻,快步走了过去。
晏长澜很是坦然:“道友请坐。”
于青松面带愧色,看一眼那烤羊肉,又看一眼紫晶蜂蜜酒,迟疑半晌,才期期艾艾询问:“在下于青松,不知两位是往何处去?是否、是否有在下能相助之处?”
晏长澜一怔,旋即恍然。
这位于道友似乎是想要先相助,再提出他的“不情之请”。
晏长澜心下微动,却是问道:“不知于道友是往何处去?”
于青松诚恳回答:“在下应师尊之命,带着几位实力尚可的师弟师妹前去天缘府百战台历练,也好增添些对战的经历,夯实自身的基础。孰料半途有雨,便在此处避一避……”后面的话,他却暂时不好意思出口了。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
原来,这一行人也是要去百战台的。
叶殊看了一眼于青松,倏然觉得有些眼熟,而后再扫一眼他几个同门,顿时认了出来。先前租用静室后,出来时似乎瞧见那些也想要租用静室的……就是这几人。想来他们要租用静室,也正是为了百战做准备,只是如今看来,他们似乎未能租上。
晏长澜笑了笑:“巧了,我二人也是要往百战台去。”
于青松一愣,也露出笑容:“这当真是太巧了。”又问,“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晏长澜道:“在下晏长澜,这位是我道侣叶殊,于道友,幸会。”
于青松原本看两人亲近,以为他们也是亲厚的好友、同门之类,却未想到他们乃是道侣,这男子与男子结为道侣……他面上的神情微微一变。
晏长澜见状,笑意淡了些。
他倒是知道,这世上终究是男女道侣最为常见,也最是符合阴阳调和的道理,自然也有些人难以接受男子相恋——莫非这于青松便是其中之一?原本看他们同门间其乐融融,彼此在这山庙里遇上算是缘分,在这短暂时间里或能好生相处,但如今看来,许是他自以为是了。